Chapter 39 原则其二

江榄菊也不知道为何，听着这么迷人的声线，自己竟然特别没出息地睡过去了。耳边似有声音还在继续，模糊不清，恍若隔世，像是在深海里的对话。

一簇簇游鱼来又去，水草涨新绿。

她看到有个人提着探测器，好像在呼唤她的名字，绵长而深远。为什么用好像这个词呢，因为她只听到“江——“ ”江——” 。

后面的字就是一串咕噜咕噜的泡泡声，是鱼在呼吸吧。

她是只旱鸭子，根本就不会游泳。在眼睛合上的前一刻，她终于听到那个天籁般的声音在呼唤她“江榄菊”，她很想抓着他的手说“我在”，可实在没有力气，眼皮也沉得很，于是睡过去了。

……

“那盒卡莉婕深海凝胶眼膜，是我在英国伯明曼读书时收到的最特别的一份礼物，不仅因为它made in China，更因为盒子里的精华液有某种我熟悉的味道。”

“后来我终于想起了，是晚春的梧桐花的气息，可是送礼物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第一次在异国的街头放声大哭，不为自己的命运，只是为了天国的女孩，为了消逝的美好。有个卖花的小姑娘走过来，问大哥哥要不要买一朵玫瑰花送给女朋友，我摇摇头。”

“小姑娘说大哥哥要对大姐姐好一点哦，大姐姐刚刚还在帮你系围巾呢，你就买一朵嘛。”

“我愕然，下午同寝的兄弟喊我去拳击馆我没去，我分明是一个人出来的。再看一下原来松散的围巾，现在好好地被系成了钻石扣。”

“我看了一眼那个小姑娘，说花我全要了，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大姐姐现在在干什么。”

“小姑娘欢欢喜喜地接过钱，只是说路边的法国梧桐又开了。”

“我看着那消失在人海中的小小身影，再次克制不住自己地泪流满面。”

“傍晚时分，我去了花园路43号公墓，在那里放了一朵最红最大也最鲜艳欲滴的玫瑰，回了宿舍。”

“第二天起来时，我看了一眼瓶子里的其他玫瑰，竟然都纷纷凋谢了，一片一片飘落在窗口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我以为是某个舍友的恶作剧。可我回头一看，他们都还没有起来，而且今天是复活节，全校放假的。”

“我拦住那个环卫工人，问她能不能先不要扫掉这些玫瑰花瓣，就留一天，到时候我会自己打扫。那个妇人很和蔼，耐心地问我为什么。”

“我无比悲伤的说，In memory of my dead love，于是她同意了，我踉跄地再次去了花园路43号，那朵玫瑰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我低头吻了吻玫瑰，自己在那里唠唠叨叨说了好几个时辰的话。”

“出来的时候，管理员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他一定以为我精神出了毛病。”

“那个女孩，真的，改变了我的世界。”

“送我去英国伯明曼念书，是父亲的决定，他没有征求我的意见，而是在我托福考试之后直接给我下了通知，还自作主张地帮我报了金融专业。”

“也是，在他们眼中读金融多吃香啊，又有海外留学背景，一毕业就可以进入家族公司，薪资不菲，还有股份。人生一帆风顺的，好像一抬眼就能看到尽头。”

“我知道这种生活让很多人求而不得，但这对我来说是捆绑，是枷锁。最重要的是，我还没有找到我的青梅竹马，自搬家之后，阔别十载，不知道她好不好。”

“纵然我再不喜欢这个专业，也不得不应付每个学期的考试，其实我连每次发下来的新书看都懒得看，就扔到一边去叠飞机或作厕纸。同学老师们都说我是学金融的奇才，却不知这根本就是一个我精心编织的彻头彻尾的谎言。”

“每当考试前，我就会抱着我的笔记本电脑出去，到附近酒店随便开一间什么房。侵入学校系统什么的对我来说都是小菜一碟，我几乎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因此每次考试我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夺冠，很少有人能超过我。”

“渐渐地，我开始厌倦这样的生活，觉得没有意思透了。心中那种隐秘的快乐，让我真的很想分享给他人。于是我突发奇想写了一封信，里面从作案手段到考试经历，每一条都写得清清楚楚，无不昭示着我的嚣张：我就是喜欢作弊。”

“当然我不会傻到把名字和地址都写成真的，想着Ta的回信会寄到哪个地方，又或者根本没有那个地方。”

“可是一周后，当我把这件事情忘得差不多时，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盒卡莉婕深海凝胶眼膜，还有一封信。”

“如此流畅的中文，让我相信Ta和我一样，也是个中国人，我欣喜万分。”

“Ta没有嘲笑我，这倒让我很意外，Ta说Ta很羡慕我，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到英国念书，而且学的还是Ta最喜欢的金融专业，Ta说如果可以，一定要在毕业前来拜访我。”

“我不知道Ta为什么要送我礼物，那一天不是我的生日，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是我很喜欢那个礼物，尤其是里面的味道，让我魂牵梦绕。”

“后来也陆陆续续寄过去几封信，Ta很少回我，我却更加积极了。虽然我很不喜欢我学的专业，但后来也没有再用过特殊手段了，我竟然开始认认真真上起课来。”

“毕业典礼终于如约而至，我却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不久父亲催我回国，我以学校这边还有相关材料没有办好为由，拖延了好几个月。”

“没多久，我收到了一封信，我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只有几行字，对不起，我失约了，而且恐怕是永远失约了。”

“落款是地址，花园路43号，我甚至连学士服都还没有脱，就匆匆去了这个地址。”

“一个管理员模样的人拦住我，说有位患肺病的女孩刚刚下葬，里面湿气重，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我问他那女孩是不是姓柳，管理员点点头，我说我是她的恋人，又把信拿出来，终于得以进去。碑是新立的，土也是新翻的，黑白照片上的她温温柔柔，像是与记忆中某个人影重合了。”

“风吹起那一树梧桐，就那么纷纷扬扬落下来，落满了我的肩头。我终于知道那熟悉的味道是来自哪里了，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也有一棵梧桐树。”

“可惜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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