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7 北海北，有墓碑上片

巴厘岛的公路上，夜风卷着咸湿的海的气息，一路相拥无眠。

她的眸子像染了水汽，氤氲着隐隐流动的波光，吐气如兰：

“苏荟，你喜欢我吗？”

在一起两年，新鲜感依旧，很少吵架，唯一一次的分歧是那回中秋家宴，苏妈妈莫名其妙发了脾气。但好在，他是向着她的。

东东，也就是她曾经高三的班主任，与苏荟是有亲戚关系的。论辈分，苏荟见了东东，还得规规矩矩地喊一声“姨”。

而苏妈妈口中门当户对的李家女儿，正是东东一个远方表亲的侄女，东东与那位李小姐妈妈在大学时代还是至交好友呢。

所以自然有偏向的。

江榄菊一直记得，高二分班后第一次报名，东东拍着她的肩，说了一句无比看好的话：“你可是肖老师重点推荐的对象，未来可期啊。”

肖老师是她高一时的班主任，很和善的一个女人。

可是后来，她大概败光了东东所有的好感。先是高二下学期休了两个多月的病假，然后在高三节骨眼上再次发病，放弃高考。

“她就是再复读，充死了也就是个大专生。”

可是，就在一个学期以前，东东还言之凿凿地说，你会考上S大，你会我们学校的骄傲。

东东永远不知道，她的那些话，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么大的影响力。每到午夜梦回时，江榄菊常常会惊醒，在梦里，高考失败的情形那么清晰。

如千斤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一定无法想象，从喜欢到厌恶比一直不看好这个人，落差感有多大，印象就有多差。

所以江榄菊明白，苏妈妈一定是从东东那听了什么。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男婚女配，亦是如此。她不怪谁，也没有资格怪谁，书是她选择不读的，无论理由靠不靠得住，够不够冠冕堂皇。

她始终，看起来都不是他的良配。

苏荟拢了拢她的发，道：“傻瓜，我不喜欢你干嘛和你在一起，你知道吗，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连虚度光阴都是快乐的。”

“可是，为什么呢？我那么普通，学历不及你万分之一，也不是你童年时心头的白月光，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好……”

“张爱玲有句话，你问爱值不值得，其实你应该知道，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我说不上来你哪里好，可你本身就是我拒绝其他人的理由，你明白吗？我不许你自卑，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

“可是啊……”她白藕似的手撑着下巴，声音空灵而渺远，仿佛魂魄已经游荡在十里之外的芰荷丛中，又仿佛在勾魂摄魄地缠着他。

苏荟下意识想去抚平她紧皱的眉心，被她单手扣住。

她冲他笑，不同以往，带着丝丝妩媚和邪气，看得他心里一颤。

“你为何，从不碰我？”

轰地这句话就出了口，收都收不住。酒精这个东西，真是冲动的加速剂，无论是多么难以启齿的话，兑着酒下肚，总能诉衷肠。

何为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前面开车的小助理几乎是全程姨母笑，若不是老大的威严和气场三米之外仍能感受得到，他真恨不得立刻抄起唢呐吹一曲《百鸟朝凤》或者《抬花轿》应应景。

小助理内心OS是这样的，去啊，你倒是上啊，女生都这么主动了，你怕是个木鱼脑袋哦。

靠！竟然没有任何表示。

小助理差点翻白眼，他算是知道，自家总裁为何这三十年都不碰女人的原因了。

温香软玉在怀，都能不为所动，怕不是柳下惠转世吧？

夜色浓重，谁都没看见苏荟那染了胭脂红的容颜。

他别过脸，依旧是溺毙的温柔：“你还太小了，等我们结婚再说吧……你……你醉了，我不能乘人之危。”

然后他又吩咐道：“把后面车窗开开，让她醒醒酒。”

江榄菊却是嘟囔道，“我没醉，你看着我啊，苏荟，我已经二十六了。”

翌日清晨，江榄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看到客厅里沙发上浏览新闻的苏荟。

等她蹑手蹑脚走过去时，苏荟却是快速把平板电脑藏于身后，淡淡道，“你醒了？”

“对啊，我是不是酒品特别不好，我昨天……没有最特别过分的举动吧？”

江榄菊因为还处在睡眼朦胧的状态，她去桌边端起一杯牛奶，咕嘟咕嘟往下咽，并没有注意到苏荟的小动作。

“你喝断片了啊？嚯那敢情我是白白被你欺负了呗，想我一世英名都要被你毁了……”

“唔……”江榄菊慌忙跑过来捂住他的嘴，然后又像是被烫伤一样迅速拿开。

“你敢做还不敢让别人说啊，我不管了你要对我负责。”

“你别乱说啊……我才不会那么那个，小心我告你诽谤……”

苏荟面含笑意，心思却很凝重。

现在国外还好，国内简直就是狗仔的天下，也不知谁对她那么有敌意，竟通过穿插剪辑，把林嘉树婚礼唱《心字香烧》那一段添油加醋，无中生有了个遍。

若是不知情的，还真以为这是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虐恋现场呢。

林嘉树一众脑残粉便不管不顾地开撕了起来，可见这幕后的比起当初顾媛媛的手段狠厉一百倍。

“苏荟，我们什么时候回国啊，我好想江海，还有我爸爸。出了趟远门，才知家好。”

“榄菊。”

“嗯，怎么了吗？”

“要不我带你去其他国家旅个游啥的，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很喜欢贝加尔湖畔，如果结婚的话，一定要在那里举办的。”

“呀，我那天随口说的，你竟也记住了？”

她拉开窗帘，阳光倾泻一地，金色的蝴蝶扑闪。她转身冲他笑，问他一起下去吃早餐吗。

回眸一笑百媚生。

若他是唐明皇，也是甘愿当个误江山的骂名。

“对，你说你初中的时候，看《中国好声音》有一场对决，周深和李维，你说周深明明唱得那么好，为什么要被淘汰呢。”

“你说少女情怀就是这样，会因为一首歌、一句话执着很多年。你说你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和心爱的人去贝加尔湖畔拍婚纱照。”

“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好不好？”

她脚步轻盈，走到他身边调皮地打了一记响指，“我亲爱的苏大少爷，我们先去吃早餐好吗，这些事等会再商量。”

“也好，你先去餐厅，我上个洗手间，稍后就来。”

“等你哦。”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处，他才慢慢敛去笑意，拨通电话。

“喂，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在搞暗箱操作，为什么那么多流言蜚语，江榄菊做错了什么？”

公关部经理颤巍巍地擦擦汗，道：“您是不知道，国内好多网站都瘫痪了，但凡是林嘉树和江小姐沾点边的事，都被扒出来，甚至连江伯父也……”

苏荟捏紧拳头，这是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我不管，你想办法接江叔叔到我家去住，不是我爸妈都在那个家，学聪明点，是我独居三年那套公寓。”

“还有，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在我回国之前平息一切舆论，做好了有奖励，做不好你也别干了。”

“是，是，是，我保证。”

……

可惜江榄菊也不知为何那么犟，非要近段时间回国。苏荟好说歹说拖到了第三日下午的航班，凌晨才抵达省会长沙。

他心里祈祷了无数次，拜托拜托，一定让风波平息啊。

江榄菊在出租车里，小嘴巴巴的酒没停过：

“你说你，非让我延迟回国，延迟就延迟吧，现在让我戴个大口罩和墨镜干啥？你以为疫情还没过去还是想把我打扮成大明星？”

苏荟听着听着，忽然就摘了她的墨镜和口罩，凑近了些：“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听你的话，对你做点什么才好？”

“你……唔……”

她如同濒死的鱼，在他这片海浪裹挟着风冲来时攫取一丁点氧气呼吸。

他挡住她的大半张脸，亲密得如同夏日街拍照片里的每一对寻常情侣。

有些霸道的温柔，混合着血腥味的甜美，不知谁先咬的谁，总是口腔里是很浓烈的血腥味。

可他竟有点享受这个绵长的吻。

他的初吻，也是她的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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