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没资格去死

第二天下午张起灵就回了家，打开门后看见坐在客厅的三月，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也瞬间闪过了诧异。

黑瞎子见他回来，把情况都说了一遍，说完就感觉自己被张起灵的脸骂了。不过这回确实是他理亏，如果不是自己玩忽职守，他们能掌握的信息会更多。

三月的情况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拉着她她能走两步路，吃的递到嘴边会张嘴，但就是完全没有自主意识。黑瞎子对于三月昨晚伸手抱了他一下这件事非常确定，所以她应该不是有什么病理损伤。经过黑瞎子单方面和张起灵商量来商量去后，张起灵轻声说了一句：

“这种情况，我经历过。”

“你经历过？你也被蛇咬断喉管后站起来砍了几百个人？”

张起灵没接他的胡话，继续说了下去：

“强烈刺激。”

他的意思黑瞎子明白，人在经历过度的外界刺激后，会出于大脑的自我保护出现精神自我封闭的情况，就像三月现在这样。

“如果真是因为强烈刺激，她可能已经知道两年前发生了什么。”黑瞎子揉着眉心道。

真是这样的话，面对的问题就不是三月活不活着，而是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这个死了条小蛇都会伤心的丫头要怎么去活着。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风平浪静。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三月仍然是个木偶，不肯说半个字，神情也几乎没发生过变化。可木偶到底比植物人好了不知多少，至少这小院重新有了三个人生活的痕迹。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的风平浪静也没能维持多久。三月后来彻底苏醒了，可过程，让人不论何时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事情发生在一天的深夜。黑瞎子把三月抱去床上后照例守在了院子里，看着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就低头在口袋里翻来翻去，找到根烟，又摸出包火柴把它点着。刚吸了一口后，抬起头来，却发现有哪里不对劲。面前房间的床上已经空了，他给三月掖好的被子掉在了地上。

人呢！

黑瞎子浑身一紧，把烟丢在了地上，飞速跑进屋里，却发现三月的屋门大开着，里面已经没人了。四周没有任何声音，三月在潜伏方面的功夫学得非常好，要是刻意收敛气息，就是他也不能立刻发现。前后不超过一分钟的时间，她能去哪儿？他一直守在院子里，三月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走出院子，于是他开始边喊着她的名字，边在屋里一间间地搜。

如果她是醒了的，为什么要瞒着他们？她现在又要做什么？

没等黑瞎子想出个所以然，厨房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黑夜里格外刺耳。黑瞎子在听到的第一秒就转头朝厨房跑去，一脚踹开了厨房的门，刚一抬眼，就看见三月捡起了地上的碎瓷片，正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手腕割去。

黑瞎子当即拿起手边的一根筷子朝她掷去，使得力气很大，正好打在她拿瓷片的手的经络上，被击中的皮肤立刻红肿起来，她的瓷片瞬间脱手，黑瞎子飞扑了过去，把瓷片踢开几米远，把她死死困在了怀里。

想象中的挣扎并没有出现，倒是黑瞎子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

就差一点。她昏迷了两年的身体再经不住任何失血了，她刚才的动作极度果决，再晚半秒钟她就能割开自己的手腕，而黑瞎子只能看着她失血而死。不得不承认，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黑瞎子声音暗哑的对她道。

“自尽？你当是死了，什么事就都能过去，什么罪都能抵消？三月，如果你现在是清醒的，那你就是个十足的自私鬼。你知道了两年前的事，对不对？那我再告诉你一遍，你一个个地砍下了你自己族人的头，而那里面都是你和你娘的亲人。你的命有那么金贵？你死了，就能抵那几百条人命？”

“看着我。”黑瞎子直起身，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命令道。

“你娘的命回不来了，死在你刀下的人回不来了，你有勇气自尽，却没勇气去面对自己犯下的罪。”

“活着比死痛苦多了。你只配背着罪活下去，拿你的痛去赎罪。三月，你还没资格去死。”

黑瞎子说这话的时候处在一种后怕和愤怒混杂的情绪里，而如果多年后的他能够改变过去的话，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收回自己这时说出口的每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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