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人只知道,陈皮阿四回到家看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就疯了。他走出家门就一口气杀了两个来询问的伙计,没带任何装备,背了些干粮就要远赴苗疆。人都走了,过了一会儿又折了回来,踩过伙计的尸体,一脚踹翻了摆满古董的博古架,把家中价值连城的明器尽数杂碎,然后只带走了一个白瓷的古董罐子。
具当时见到他的人说,四阿公当时的神情,绝对是中邪了。
一路上陈皮阿四的脑子一刻不停地嗡嗡作响,整个人的戾气已经浓到了极点,几乎只会对车夫吼一个字“快!”
他一点都不怕自己身上那劳什子的蛊,他怕自己赶不及。
她说她快死了。
他当年已错过了一个人。阿婉不能是第二个,绝对不能。可是,看着自己手里的白瓷罐,他明白自己内心已经知道了事实。
他陈皮阿四明明已权势滔天,为何身边什么人都留不住?
千山万水的路程,他只用了三天就到了小院的后山,却又整整用了七天,才从那里走出来。
长沙城里呼风唤雨的陈皮阿四,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靠着那颗已掉光叶子的红果树,枯坐在一具尸体边整整七天,连一阵比一阵浓烈的尸臭都不能唤醒他。
阿婉已与满地枯叶融为一体,不见往日的半分风采,面容枯朽如老妇,消瘦到只剩了皮包骨头。再看她的四肢,右手里紧紧握着那个装着解药的珠子,手腕脚腕上全布满了一道道很深的血痕,已变成黑色的血迹刺得陈皮阿四眼睛发疼。
她的眼睛还大睁着,完全看不出活着时这也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瞳孔已经放大,眼白上竟还爬着一只苍蝇,蚕食着她的身体,也蚕食着陈皮阿四心里的最后一丝防线。
她的眼睛看的是他下山的方向。
她身边是一个已熄灭的篝火堆,还有很多散发着血腥味的瓦罐。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大概就是在这里把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抽干,凝成手里那个小小的解药,最后看着远方,默默等死。
那七天里,他想的却全是从前的情景。当时这颗红果树还枝繁叶茂,他爬上去替她摘下那些鲜艳的果子,阿婉在树下抬头,微笑着看着他,接过他递给她的红果咬一小口,她还会被酸得皱一皱眉头。
当年阳光映在她脸上,梦里那个红衣的女子,仍在跳着六幺曲。
他恨她吗?
不知道。准确的说他已感觉不到其他情绪了,不再有悲伤,不再有被欺骗的暴怒,只有一种让他自己都感到胆寒的麻木。
七天后,深林里燃起了大火。
红果树成了阿婉唯一的陪葬,没有人会知道荒山里,曾有过这样一个无法用任何言语概括的女人。没有棺木,没有眼泪,烈火的颜色褪去后,只留下了她惨白的骨灰,躺进了那小而冰凉的瓷罐里。
一个人的一辈子再波澜壮阔,最后的归宿却总是渺小得让人无法接受。
下山后,陈皮阿四见到了那个长大了不少的孩子。他下意识地先去看了她的眼睛,却发现她面庞虽有她娘四五分神韵,那双眼睛却一点都不像。她娘的眸子黑得纯粹,而那孩子的眼睛大部分是很浅的棕色,可瞳仁却偏偏是乌黑发亮的。
怎么有些像蛇的眼睛?他当时暗暗想道。
再后来,陈皮阿四决定让这件事有个定数。
他把黑瞎子叫过来,故意命令他杀掉阿婉的那个孩子。他已经做好了打算,这辈子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丫头。虽然孩子本身是无辜的,可谁让她娘的死全是因为她。要是黑瞎子真的答应杀她,那这人就不值得托付,他会找个人家把孩子送出去。不论如何,这孩子,从此与他无关。
结果没想到,黑瞎子这不着调的竟也中了邪,为了个丫头片子还跟他对着干。
陈皮阿四看人和杀人一样准,可当时看着黑瞎子走出门时,他顺着他离开的方向望着,却发现自己一点都看不到那孩子的未来。
夜里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那个走路都吊儿郎当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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