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亲决定赶赴遥远的灾区是在一个月夜。
她说,她很快就会回来。
“麻烦你每晚给她讲一个睡前故事。”母亲把我托付给陆远知,“他一个人能照顾自己,只是晚上偶尔会腿疼,到时你讲个故事,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就行了。”
穿着棕色衬衫的男子接过母亲的故事本,开始给我念那些陈旧的,关于妖精和人类的故事。而我,在小腿的抽搐和故事无趣地摧残下,不得不一次次进入梦乡。
可我从月圆等到月缺,把上弦月等成了下弦月,却只等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敲门声,将我从梦里惊醒。
陆远知冲进屋,他又给我带来了个故事,但显然不是我愿意听到的那种。
“她不会回来了。”他原本似乎准备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事情的真相,可他的黑眼圈对上我半梦半醒的睡眼,在心里已演练过十余遍的句子缺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谁?”我反问他。
陆远知突然沉默下来。他也许想要尽量表现的成熟,却显得格外手足无措。
“你搬到我家去吧,隔得太远,我没办法照顾你。”他站起来,似乎不再打算解释,直接开始替我收拾行李。
“我不走,”我直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并不是第一个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不过,我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我。要记得,若是按照辈分来说,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姐’,别搞得像我爸爸一样。”
收拾东西的声音戛然而止,月光透过纱窗落在这个男子汉的脸上,我清晰的从他眉目里读出了很多个和悲伤有关的词语。
陆远知常说他的命是被我母亲捡回来的。
“我是个弃婴。”这样的话他并不是第一次对我说,“如果当年不是何老师治好我,收留我,教导我,你大概永远都不会认识一个叫‘陆远知’的家伙。”
被医生搭救从而想要成为厉害的医生,陆远知在几年前成为我母亲的研究生。我知道,他对何老师的爱与尊重不亚于我,他每每来我家检查我的作业,总要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
不过很可惜,我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是母亲的学生了,若是要按照辈分来称呼,他陆远知还得恭敬地叫我一声师姐。
“何喻。”他叫我一声。
我转过头,看见陆远知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
“这是何老师留给你的,里面大概会有你家银行卡的密码。”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老师是个极有计划的人,你再去她书房找找,也许还会有些收获。”
母亲的确是个很有计划的人。
从年仅十三岁的我独自在家越狱却还没有饿死的这件事情来看,她配得上“深谋远虑”这个词。母亲曾经说,她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学医却没有医好我的腿,也没有给我一个完整的家。那年她二十三岁,复习考试,努力工作,生下我,从头至尾都是独自一人。
“她是一个好医生。”陆远知坐在了我的身边。他身上还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我并不难过,却感觉眼睛酸得厉害。
“我腿疼。”我不合时宜地说了这么一句。
陆远知愣了一阵,然后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膝盖,边揉边问道:“你是不是该听个睡前故事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沉默着面面相觑。
我不喜欢陆远知的故事,因为他和母亲一样,他们的故事里的那些妖怪都单纯得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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