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呆了,整个人像菩萨庙里的泥塑菩萨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那漂亮女人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那看起来就很昂贵的天鹅绒沙发上,又轻轻压着我肩膀让我坐下,弯着眼儿笑看着我。
“小章,你都长这么大了,当年妈妈刚把你生下来的时候,你才这么一点。”
她张开手比了个小婴儿的尺寸,看着我的眼睛亮晶晶的,“一晃二十年过去,你现在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你知道吗,你和妈妈当年,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我不敢直视她的眼,那里承载太多我暂时无法接受的东西,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伯,可是他只是低着头,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弹烟灰,似乎根本没注意我们这边。
陈耀扬,我的兄弟,也早就不知所踪。
我低头抠唆手指,十根洁白葱指上的粉嫩甲油,被我一点点抠秃,我不敢抬头,那女人的目光仿佛六月烈阳,把我周身照亮,仿佛所有的秘密都无处隐藏。
“小章,我的孩子,妈妈太开心了,都语无伦次了。”
漂亮女人说,边微笑边轻揩眼角残泪,“妈妈这次回来,不仅仅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更是要报答你养父的养育之恩,顺便带我的小章,去过属于她的更加舒适的生活。”
听到她这番话,我猛得抬起头,看了一眼依然低头抽烟的我伯,又看看她,我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一切,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了。
在她充满讶异的目光中,我倏地站起身,固执地看向我伯的方向,“伯……”
至少给我一个答案。
我伯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他比两年前衰老许多,本来只是零零散散的几根白发,现在已经头发斑白了,眼球也笼罩一层细密的红血丝,嘴角皱纹密布,瘪瘪地下垂,他真的已经老了。
他朝我投来悲伤中透出慈爱的眼神,笑了笑,“孩子,陈章,跟她走吧。”
一股被人背叛的滋味浮上心头,我对他摇摇头,我努力弯起眼睛,想让眼泪不那么容易流出来,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顺势而下,我拼命对他摇头,我想告诉他我不愿意走,“伯……”
“怎么了,小章。”
看见我满脸泪水,漂亮女人似乎慌了,她连忙从包里掏出纸巾,动作轻柔地给我擦泪,“不要哭,妈妈心疼。”
我咽了好几口唾沫,在脑海中练习了好几遍,终于能够对着她,艰难地叫出来,“妈……”
“孩子。”她有些喜不自胜,一把把我揽入怀中,“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妈了,妈妈好高兴。”
“妈,我不想走……”我终于还是说出了声。
能感到漂亮女人的身体僵了僵,好半晌,她才松开我,脸上依然是美丽优雅的笑容,“小章,这是你的决定吗?你不想和妈妈走,不想去过经济富足的生活吗?”
我沉默了,把眼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我伯,“妈,这不公平。”
“不公平?”
她似乎被气笑了,扬起手一一指给我看,“小章,妈妈会好好补偿你养父他们一家的,妈妈不会亏待他们,你看,这栋房子还有里面的一切,都是妈妈花钱给他们盖的,还有他们的吃穿用度,妈妈答应你,会给他们一大笔钱,并且每年都会给他们一大笔钱做补偿,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妈,我一直相信一句话,钱不能换来一切。”
我看着她的眼睛,“可是今天,我想用那些钱,换我们一家团聚,好吗。”
漂亮女人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连嗓音都提高了三分,“小章,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你宁愿待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山村,也不愿意和妈妈回大城市,过比这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富裕日子?”
我摇了摇头。
漂亮女人抓了抓头发,似乎很崩溃的模样,我走过来牵住我伯的手,带着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再回家的时候,漂亮女人已经离开了。
玻璃茶几上放着一个厚厚的信封,看那个厚度,约莫有好几万,信封旁边有一张纸,上面写着。
“用这些钱,好好贴补家用,告诉小章,我一直等着她,如果她需要我,拨那个号码,我会倾尽我的所有,只求对她好。”
“孩子,你怎么就那么倔呢,跟着朱朱走,将来的生活会好过许多呢。”我伯又感动又心酸地瞅着我。
我就笑了,“伯,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我,我是那种人吗?”
话音刚落,我却忽然想到什么,松开我兄弟的手,开着我伯的电动三轮车就开了出去。
“陈章……”后面还能听到我伯唤我的声音。
我头也不回,加快了速度,开出大概两公里,才看见她的背影,和周遭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曲折的山路上,她穿着黑色高跟鞋的脚一扭一扭,背影单薄,有种无言的落寞。
我在她身后十米左右停车,扯开嗓子叫了她一声,“妈!”
她停住脚,仿佛电影中慢动作一样慢慢回头,我们四目相对,那一刻,时间定格。
她的脸上慢慢浮起一抹笑,依然那么美丽优雅,她朝我招了招手,一阵轻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传到我耳边,“回去吧。”
我忍不住往前走,她又说,“回去吧。”就转过了身。
夕阳西下,太阳仿佛鸭蛋的蛋黄,在山的子民面前变得越来越大,等到把万物都变成金光闪闪的样子,再,一点点坠落。
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连看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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