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未拆梅犹小,爱此山花四五株。斜日庭前风袅袅,碧油千片漏红株。—唐·张诂《樱桃》
姥姥说,我出生的时候,红红的樱桃掩映在碧绿的叶子间,那颜色真是好看。因此从小我就对樱桃有些特殊的情感。
老家的后院有一棵很古老的樱桃树。那是在我出生前就栽种在我第一个家的院子里。姥姥跟随舅舅去了红旗岭镇,父母也不再住在那里儿,那本租住的房子便又租给了别人。姥姥舍不得那棵樱桃树,便将它移栽到了舅舅家的后院。在我七岁那年,姥姥姥爷和舅舅一家产生了很严重的矛盾,本就想回到新兰镇和我父母一同生活的姥姥姥爷,便又从红旗岭镇搬了回来,两家一合计,便在镇北买下三间小土房。小土房的身后是一个占地近两亩左右的大院子,那樱桃树便又被移栽到了这里。也许是因为那是后院的第一棵树,被稳稳地栽到了院子正中。
虽几经折腾,但毕竟十几年过去了,它已长的十分硕大。粗壮的主干足有臂粗,盘根错节的生出许多枝丫。在春暖花开之时,在一场朦胧的春雨过后,那早已打出的微微露出粉意的花苞,经了雨水的洗礼,首先绽开粉嫩的花朵。
在许多的花朵中,樱桃花是很不出众的。五六瓣或粉或白的极薄的花瓣,攒着嫩黄色细小的花蕊。没有梅花的傲雪风姿,没有杏花的如霞似锦,但贵在数量多。密密匝匝不出一天便占满整个花枝,释放出所有的热情,远远看上去竟也有几分落英缤纷的华美。
樱桃花期并不算太短,却也并不长,毕竟是为秋实而春华,三五日便见了凋零。这时若再下一场春雨,那树下便更是满目疮痍了。细细品味,倒真有几分“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凄美。
可是失落了吗?当然不。那店绿意已缀于枝头,不过几日那绿便将树全部占满,几抹花儿枯萎的身影也被掩盖在绿叶之下,樱桃变得生机勃勃。不但樱桃树,那树下小草挺直了腰身,三色堇张开了笑脸的,还有那些不知名的黄的粉的小花也开始争奇斗艳。夏天,便这样悄悄来临了。一个个绿色的小豆子也悄悄在樱桃的绿叶下探出了头。
夏天刚刚到,樱桃便要成熟了。
自家的樱桃与别家不同,果实硕大,有寻常樱桃的二三倍。起先是绿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果子渐渐变大,就变成了白色。有的上面会带上那么一点红,像极了晶莹的玛瑙被点上一滴殷红的血,有些雅致的诗意。这个时候的樱桃已经是甜的了,只是没有完全成熟时那样甘甜,还带着淡淡的清香。这个时候,姥姥就开始催我们吃了,因为实在等不及。在樱桃全部成熟时,那所有的枝干都会被红红的樱桃所覆盖,并不算细的枝桠会被压的很低很低,几乎要被压断。远远望过去,就好似一团巨大的火焰。
这时的樱桃树下,不但经常围绕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也是小动物们的天堂。白天,会有许多知名的不知名的鸟儿来吃,尤其以一种嘴巴鲜黄的大嘴鸟吃的最多。夜晚还会有松鼠、老鼠、黄鼠狼这一类啮齿小动物来吃。
姥姥却也不管,因为啊!这还吃不完呢!姥姥开始往下摘,东家送一盒,西家送一筐,逢谁来家里做客,也定要带回几捧。可即使如此,樱桃还是多到吃不完。熟得过劲了,就软烂了。咬开后不再是细腻紧致的果肉,而只是一股甜水。这个时候,姥姥就会将一些樱桃收集起来装到一个小瓶子里,用油纸和泥巴封住口子,就埋在樱桃树下。待冬天挖出来后,那鲜红清透的樱桃水可是治冻伤的良药。
小时候的冬天是很冷的。那时的人家大多条件不好,物资又缺乏,哪有现在这样多款式又经济的保暖衣服。通常情况下,自家做的一条棉被和一身棉衣,便是过冬的整个家当了。有的出门了。连个棉帽子棉手套也没有。所以那个时候的人常有冻伤,我也有。
冻伤极不爱痊愈。往往今年终于养好了,明年又复发了。冻伤发病时不仅仅是红肿,还会奇痒。因为痒就会忍不住去抓,然后产生溃烂。我那时有两处冻伤,一处在右手小指,一处在右脚的小趾。手上的还好,只是红肿和痛,脚上的竟是奇痒无比,后来溃烂成了一个大洞,整个小脚趾都要烂掉了,这时姥姥为我涂上了她特制的樱桃水。
说来神奇,涂上的第一天便不痒了,几天便恢复如常。连续又涂了两年,这冻伤便再也没复发过。因为这樱桃水时治冻伤的良药,每到冬天便总有人上门来讨。这家一小瓶,那家一小瓶,姥姥也不吝啬,留下自家用的便全给了别人。待到明年樱桃成熟时,再酿便是。
可这样美好的樱桃,它还逢了大难呢!
那是我参加高考的那年,正是初夏时节。因为临近高考,精神不佳,便请了几天假,坐了长途客车回到老家,想放松一下心情。一回到家,我便迫不及待的去看那樱桃树。印象中,此时正是樱桃由青转白,殷红一点的时候。那清甜的味道,紧实的果实,想想都让人直流口水。可刚一来到后院,我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本来该红绿相间的樱桃此时莫说樱桃,竟连一片完整的叶子也找不到。满枝爬这指头粗的毛毛虫,看它们大口大口咀嚼着樱桃树叶的那副趾高气扬悠哉悠哉的样子,我真恨得牙痒痒。
“为什么不打药呢?”我痛惜的问母亲。
“唉!晚了晚了,发现时就晚了,还打什么药。今年的樱桃树是废了。”姥姥望着樱桃树发出一连串的叹息。
可今年的樱桃树即使结不出樱桃,也不该就这样放弃啊!新生的嫩芽啊不断被毛毛虫啃食,这样下去树不会被折磨死吗?我决定除虫。但母亲认为现在打除虫药已经没了价值,我便撸了袖子,打算克服掉我怕软体动物的毛病—用手抓。
我左手端个带把的破水瓢,右手执着一双筷子,凑上去瞅准一个,用筷子一夹便将它从树干上狠狠拽下来。水瓢里有了七、八个,我便将他们集中销毁一下。第一天我捉了一百二十七条,第二天九十八条,第三天,第四天……毛毛虫在一天天减少,枝桠开始重新发出嫩绿的新芽。七天后我已经将树上的毛毛虫基本消灭,樱桃树重新焕发出生机。而且在密叶中,几颗小小的白樱桃正逐渐变红。
虽然今年的樱桃树就这样了,可明年它必定还可以结出一树繁华。
后来我上了大学,毕业工作,在城里买了房。父母也便随着我来到城里。搬家时能带走的都带走了,甚至后院的那株芍药也被母亲挖了出来。准备移到别处,却唯独带不走那棵已长的十分巨大的樱桃树。
往城里搬时也是初夏,樱桃树又结出一树鲜红欲滴的樱桃。我几乎是满含着泪水摘下整整一小筐的樱桃。也许此生此世我再也吃不到这一树的樱桃了吧!而自从离开老家后,我也再没有吃过樱桃。不是不想吃,是不敢吃。
即使是与樱桃只有几分相似的车厘子,吃起来也会让我总是想起老家的樱桃树,那一股子苦涩涌上心头,和着眼中的泪水,再好的车厘子也品不出任何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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