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驯服夜的光 卡门视角

果然，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错。

玛丽娜最吸引我的，果然是她内心炽热燃烧的正义。

毕竟，这世上神通很常见，异能很多见，但纯洁的善良、仁慈和正义，极其稀缺。同时兼具二者的，不被贪欲所迷惑，不为昔日的罪孽苦恼，不曾深陷深邃绝望的黑暗的，更是比翡

翠原石还要珍贵。

新月挂在黑空，摇摇欲坠，夜晚浪漫之都的活动区依旧放映着细碎嘈杂。我凝望着蓝黑短双马尾少女那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如同沐浴了久违的清澈光明。

“你真厉害，玛丽娜。”

我情不自禁地向我的搭档比赞。

“也没什么啦，卡门小姐，我只是开心而已。”

她眯起眼，傻笑着将双手抱在脑后，来回晃了晃上半身，然后蹦跶过来，牵起我的右手。

“ 走吧，卡门小姐，带我回家吧。”

“虽然但是，为了避嫌，我会让扎克和艾薇把你送回去。”

我回头，就看到她嘟起小嘴，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

“不行，就是不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唉，卖萌果然没办法打动你这样的钢铁直女。”

玛丽娜也见好就收，只是向前再迈半步，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这一趟返程到确实挺长。虽然从开始追击到结束战斗不过短短五分钟，真正的追逐战也就持续了两分多钟，但这段时间里玛丽娜变身为瓢虫少女，要么飞身荡，要么以比羚羊还快的速度奔跑，我则是利用钩爪枪牵引并翼装飞行。短短两分钟，直线距离便拉开了四公里。脱下战袍的我们慢慢悠悠往回走的话，还得走上一个小时。

这一路上都是些轻松日常的对话，没有什么清晰的细节。只记得我跟玛丽娜讲了更多我的故事——在世界各地偷过的宝物，叛逃国际恶联之前和希娜、葛雷、让保尔、安东尼奥相处时的爆笑故事以及叛逃之后同他们数次交手的经历，和扎克、艾薇与小白认识的过程，当然，也少不了影子先生的传奇故事。这还是我第一次将自己的故事毫不保留地倾诉给一个不在团队中的少女，当我倾诉这些时，只感觉悬着的心自然下潜，拧结的绳散作一片，只感到被厚障壁阻挡的洪流倾斜而下，心中的某处秘密防线骤然决堤，却滋润与我满满的释怀。

玛丽娜也跟我吐槽了校园和家庭里的很多趣事——她的爸爸妈妈如何秀恩爱，蔻依和她如何互相暗中使坏、如何从一开始不共戴天的仇敌变成塑料姐妹花一般的损友，阿雅如何在她最初被校园霸凌时开导她，尼诺怎样试图跟她表白结果因为瓢虫少女的插手意外爱上了阿雅，萨布丽娜怎么慢慢变成蔻伊的小跟班，加贺美和莱拉如何渐渐加入到她和蔻伊的恋爱头脑战中，性格互补的朱丽卡和露丝关系如何要好，伊凡怎样追求到迈琳，当然，最多的，无疑是吹嘘艾俊如何的优雅迷人帅气聪颖机敏活泼以及吐槽黑猫诺儿不知道多少次被敌人魅惑或者控制……她全然没有意识到她无脑吹和疯狂吐槽的两位心动男嘉宾是同一个人，这样单体双标的行为反而逗得我笑意满盈，一边听一边捂住嘴唇，强行忍住压力，快憋断了气才没让自己捧腹大笑出来。

这一小时的返程，因为我们之间有说有笑，嬉戏打闹，（期间甚至去买了两个冰淇淋）而变得格外漫长。玛丽娜兴高采烈地讲述着，她的故事如同旋转排列的幻灯片，在我面前自然放映着。

“卡门小姐，你知道吗？伊凡和迈琳还有阿雅和尼诺的关系在班上都是毫不避讳的话题了，他们也不在意别人知道的，所以我才跟你八卦的……有些别的事情我知道我的不会说的！”

“别看朱丽卡有轻微的社交恐惧症，但她一站上舞台就可厉害了！她们乐队的单曲里面都会有她的贝斯独奏片段呢！一到表演时刻她就是独眼贝斯魔王！”

“我听蔻依说佐伊偷拍过我，她还说佐伊房间里有好多百合小说，我有点担心佐伊是个同性恋而且对我有想法啊……”

“卡门，卡门，你知道吗？其实除去你，最接近真相的是阿雅，她曾经一度怀疑过我就是瓢虫少女，而且她还拍过相关证据的视频，不过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不太在意这件事情了，

难道是因为她自己也成为红狐了吗？不过如果我打算公开身份的话，我首先会告诉她的……”

她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一打开话匣子就可以聊个不停。

当然，我也跟她吐槽着我在国际恶联受训时的日常。比如我们如何偷偷开溜去小岛上啄螃蟹，希娜是怎么撕掉影子先生的大半截衣服来通过扒窃测试的，让保尔的工具箱为什么被偷偷调包成了一箱子的面包虫，葛雷第一次跟我开不雅玩笑时怎样优雅地被我打进重症监护室……其实，那段日子，想想，也很开心……

“唉，玛丽娜，你会不会后悔呢？”

“后悔什么？”

“如果我当时选择留在国际恶联的话，如果我没有偷跑的话，是不是可以跟你一样，继续享受轻松愉快的校园日常呢？”

如果我不叛变的话，那么，今夜，或许我会和她在埃菲尔铁塔的顶端对峙。

如果我选择留下的话，我依旧是那个在基地里放养的野孩子，依旧是那个天赋异禀的黑羊。

如果……

“但是，卡门小姐，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 我想要的……我想要什么？”

“其实，我也可以放弃瓢虫少女的身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校园女孩——事实上，不依靠瓢虫少女的身份，我也能走出校园霸凌的阴影，也能和蔻依化敌为友，也能得到艾俊的注意。但是，我们不能只要快乐，放弃全部。”

“快乐，和……”

“抱歉，卡门小姐，只是，在我眼里，正义的准则比愉悦和快乐要更重要。卡门小姐当初也是这样想的吧？”

好像，她说的是对的。

在我们的眼里，正义是要拼尽一切守护的东西。

所以我毅然地逃离国际恶联，成为侠盗；

所以她坦然地接受奇幻能量，成为英雄。

善良之花的从伊始便存在我们的心底，只是我的那一朵常年不见天日，她的那一朵被自卑的土壤埋压，我们都只需要一场契机，让这朵花绽放，从此，我们目光所及的黑白世界便被染上天空的彩虹色彩，而我们也会在城市森林间展翅翱翔，奔赴涌向热烈燃烧的那抹鲜红。

“卡门小姐？”

玛丽娜冲着我的眼睛晃了晃小手，将思绪游离的我拉回现实。

“抱歉，玛丽娜，我不该提起这样的话题。”

“没关系的，卡门小姐，那段美好的校园时光和你现在背叛国际恶联成为侠盗的故事并不冲突。能走上正道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不冲突吗？唉，我一直试着忘掉那段生活。”

“其实，卡门小姐，你可以试着承认并接受这段过去啊，过去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去看待。”

怎样看待？也就是说，我很喜欢、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校园”时光，却也很庆幸自己已经站到了同学们的对立面吗？

“也对吧，如果我能解释过去，或许能更好地面对未来。”

想起来，小白跟我说过某个小说中的一句话：英雄分为三种，不受任何人教唆，仅凭自己内心涌动的感情笔直前进的人；过去曾经犯过大错，一边被那些罪行折磨一边试图走上正路的人；即使不被任何人看中，也没有一点像样的资质，但是为了保护自己唯一的、最重要的人而去扮演英雄的人。

他说，我也是英雄，属于第二类的悲壮英雄。

现在看来，我还是羡慕能够成为第一种的理想型英雄的你啊，玛丽娜。

玛丽娜抓紧我的手，不再多说什么。她也许觉得，随处可见的平凡女高中生的一面之词，并不足以说服游历世界的传奇大盗。喧闹的黑夜下，只有我们二人在月光下协奏起舞，也只 剩她的臂膀能够给我依偎。

我们手牵手，欲言又止，无语凝噎，只是踏着松散的步调，沿着月光沉坠的拖延方向，穿梭于逐渐蒙上黑灰的大街。

“你明天就会离开巴黎吗，卡门小姐？”

在看到我停在小区旁边的跑车时，玛丽娜抬起头，再次望向我，重新打开话题。

“明天会离开一会。”

“去德维尔庄园吗？”

“……没错。”

算了，不装了，果然瞒不住她。

“我明天回去德维尔庄园查到那幅画的下落，如果可以的话就把它偷回来。然后，等你下课后和蔻伊一起去提供证据，我会在别处帮你们查看监控等讯息。”

“你不在这里多待几天吗？”

“我还不清楚，得等我的搭档通过一点手段获得国际恶联最新的计划，我才能确定行程。”

“那，如果行程充裕的话，可以在这里待几天吗？反正后天周末了，可以带你玩玩。”

我们走到车前时，她弯下腰，侧脸仰望我，水灵的双眼里闪烁着粼粼银光。

“……我尽量吧，玛丽娜，我保证，如果我有空的话，会陪着你的。”

我解锁车门，插上钥匙，发动车辆，玛丽娜也蹦蹦跶跶地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惬意地将双手背在脑后。

“我发动了，直接开回扎克和艾薇所在的旅馆。”

“好的，卡门小姐。”

我打着火，挂挡，同时打开车载的摇滚乐，连接我的蓝牙耳机，并将其中一只塞给玛丽娜。

平时一个人踽踽独行，只有随时随机播放的音乐能够给我心灵的慰藉，伴我一段漫长的无尽旅程。

但，这一次，这美妙至极的心灵奇旅，庆幸能与有共通的少女与我共享。

我向右望去，与蓝黑色双马尾圆脸大眼睛的少女再次撞面微笑。

她像是照亮我黑暗过去的希望灯塔，我一生都渴望追求的破晓之光。

“对了，卡门小姐。”

“怎么了？”

“我还是希望你能一直站在正义的一边，不要轻易地屈服于黑暗。”

“放心吧，玛丽娜，我保证。”

汽车在大路上疾驰，疾风中的玫瑰冲锋在钢筋水泥的间道，七星瓢虫依偎在花瓣上，随之恣意穿行。

刚才开始煽情的一番话，惹得玛丽娜担心我再次回归到黑暗面。但我自己清楚，既然已经化身为烈火的鲜红，就绝不能温润地走进往日的寒夜。我会不止息地在黑暗中兀自奔跑，追寻着光芒的方向，迎着人潮汹涌，自己也会成为那道白昼的极光。

此时此刻，玛丽娜就是我触之可及却又触手不及的光点。

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我，我还有能够被弹奏的未来，还有回归正常生活的希望。她就是我想成为的那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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