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幽幽山寺鸣钟磬,颤颤南风动心声
“叮~”
“叮~”
清脆的石磬声从山崖边的小寺中传来,伴着树叶摇晃、摩擦发出的簌簌的声响,似是一曲美妙的协奏。天高地旷,风轻云淡,挂在檐下的湘妃竹帘随风轻摇,槛边金色的菊花芳菲悦人。
檐下,三人正静静地坐在蒲团上,闭目沉思,无言无声。此曲听来似春风化雨,冰泉解冻,清凉舒爽,沁人肺腑。一曲终了,仍觉耳边天籁阵阵。
“嗯,好听。”钢千翅评价道,“师公,今天这首曲子是?”
击磬的人正是钢千翅在坤山院的师傅,因他曾经也是钢铁龙的师傅,故而钢千翅和钢甲炮二人都称呼他为师公。这位师公,一身靛蓝色的铠甲,长眉细目,须髯飘逸,面容和善,气度沉静如深潭之水,俨然一位山中得道高士。师公姓肃,是坤山院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老,亦是现任宗主申屠载垚的恩师之一。
闻言,肃师公缓缓张开双眼,说道:“《心幽》。”
钢甲炮紧接着问道:“今天这首曲子有什么出处吗,师公?”
肃师公捋了捋胡子,不着急回答他,抬眼向鸟鸣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悠然说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们也听了很多首了。现在,我想问问你们有什么感触?”
“这些曲子,听起来都很‘静’,很平和,透着一种放下一切的超然,”钢千翅回答,“我想,这个作曲的人应该是个境界很高的隐士。”
“没有杀伐,没有战争,也没有国破家亡、亲人离散,没有痛苦也没有悲哀,”钢甲炮继续道,“这些曲子可能表现的是作者所期待的世界。”
“一个和平幸福、安然宁静的理想世界。”钢千翅补充道。
“嗯,嗯,”肃师公点点头,“这段时间,你们在‘乐意’方面的体悟进步很大。呵,我还记得你们第一次听的时候,曲子还没奏过一半就都坐不住了。”
“因为以前,我们的日常生活就是训练骑刃王、打比赛,那些都是非常紧张、激烈的活动,很少会这样坐下来听曲子。”钢千翅解释道,“所以,刚开始不太适应。”
“我明白。”肃师公微微一笑。
“可是师公,您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坐下来听曲子呢?”钢甲炮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这跟学习骑刃王,好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码事儿啊!”
“八竿子打不着吗?”肃师公神秘地问道,“为什么你这么想呢?”
“这......”钢甲炮感到很难回答,“显然,听曲儿和开骑刃王,这两样完全不相关嘛!”
“呵呵......”肃师公笑道,“错了,关键不是‘听曲儿’。雕刻石头的目的不一定是雕刻石头,听曲子的作用不一定只是听曲儿,万事万物都有其相通之处。”
“啊?这是什么意思?”钢甲炮不解。
“我明白了,”钢千翅突然肯定地插话道,“这就像是当时赤焰爷爷以制茶的道理来训练我们一样,师公也是想要以‘听曲子’的方式训练我们的什么能力吧?”
“哦?”钢甲炮似是而非,转向肃师公,问道:“那是为了训练那种能力呢?听力?听声辩位?”
“放轻松,别着急,”肃师公继续说道,“茶之道,心之道也,茶之况味,人生本味也。以制茶之道授课,这么一听,那位赤焰先生造诣不浅哪。”
“的确,赤焰爷爷是个很厉害的人,”钢千翅承认道,“他跟您一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总是很沉得住气,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剧烈的情绪变化。总能说一些很不好理解的大道理,”钢千翅其实很敬重赤焰爷爷,“不过,赤焰爷爷比较凶,比较严厉,而您就温和许多了。”
“那么,”钢甲炮看看两人,眨眨眼睛,“我们为什么要听曲子呢?”
“练习骑刃王,不仅要‘磨技’,更要‘磨心’,”肃师公回答道,“一个人在学习、掌握、理解骑刃王的过程中,也是在坚持一场身与心的修行。”
“钢千翅,如你所言,骑刃王是非常紧张、非常激烈的活动,驾驶者在这样的过程中也往往会变得偏执、狂躁,执着于输赢,甚至热衷于暴力与杀戮,变得嗜血残忍,”肃师公说道,“因此,越是强大的骑刃王车手越是需要一颗平静安和的内心,越是需要增强克制欲望的能力。”魔鬼队,不是败在了“技”上,而是输在了“心”上。
“感受自然,回归宁静,感悟自然,回归本初,”肃师公抬起一只手,接下飘来的一片黄叶,“人车合一,是忘我之境。忘我,需要气静、心静、神静。静中之动,动中之静,变化万千。骑刃王的招式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劲力’,是巧,是变。”
“我还是不太明白,”钢甲炮一愣,“到底该怎样才能达到‘静’,又该怎样去‘变’呢?”
“这,就需要你们自己去领悟了,”肃师公说,“现在,我来回答你最初的问题——这首曲子,出自你们父亲,钢铁龙之手。”
“啊?”两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哥哥,你听过爸爸亲自唱过或者演奏过什么曲子吗?”钢甲炮抢问道。
“嗯......”钢千翅托腮思考着,“好像没有。至少,我不记得了。”
“爸爸,还是个音乐家么?”钢甲炮笑道,“真是有趣了,这么说爸爸就是达到了师公说的‘静’吗?他是怎么达到的呢?”
“他不需要刻意,因为他本身就心静如水,”肃师公答道,“钢铁龙那孩子,其人不如其名。不像钢铁的坚硬冰冷,他腼腆善良,平和沉静,像尼龙绳一样坚韧,但可惜不太自信,性子里有些怯懦。”
“......放过我的家人,我跟你走,行不行......”
听到这里,当年那场血腥的情景再次浮现在钢千翅的眼前。印象中的父亲的确太过温柔,他现在突然在想父亲当年到底有没有反抗的意愿,如果是因为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抗才导致的那样悲惨的结局,那么,如果早就决心反抗那又会是什么结果呢?以父亲的战力,带走自己和弟弟应该不算太难吧......唉,那段过往的真相,还是不够清楚!
“不过,鲲鹏万里这招可一点儿也不和善。”钢甲炮反驳道,“哥哥,你记忆里爸爸是什么样的?”
“其实,我印象里的爸爸,的确跟师公描述的差不多。他很温和,从来没有发过脾气,”钢千翅回忆道,“相反,妈妈却是一个性格相当火爆又很傲气的人。记得每次妈妈责备我的时候,都是爸爸来圆场的——”
“哈哈,哥哥,我倒是很想知道妈妈为什么责备你呀?”钢甲炮来了兴致,伸手搭在钢千翅的肩上,“你犯什么错了?快说来听听吧!”
“哎呀,”钢千翅有些尴尬,一把推掉弟弟的手,“就是,就是一些很不值得一提的事情。”比如说,偷糖吃。
“哼,我看哥哥你是不好意思告诉我吧?”钢甲炮说道,“说出来也没关系嘛,我跟师公都不会笑话你的。”
“呵呵呵......”肃师公又捋着胡子笑起来,“你们两兄弟,也就长相跟钢铁龙相似。”
“师公,”钢千翅坐直身子,望着肃师公,“我想问一下,我爸爸的第二必杀技是什么?”七星基本掌握了龙吟气浪,铠甲神差不多可以发出风云破,而自己却还不知道第二必杀的名字是什么。
“你的必杀技自然要你自己去感悟出来,”肃师公叹了口气,“你父亲当年的招数变化诡谲。除了‘鲲鹏万里’这一招有确切的名字外,其它的我也不知道。”
“原来如此,”钢千翅皱了皱眉头,“嗯,我知道了。”
肃师公缓缓站了起来,走到阶下,说道:“接下来,你们就去吧!”
“去......去哪里?”两兄弟不理解师公这句话。
“下山,离宗,”肃师公慢慢吐出几个字,转身望向他们,“到宗外去游历吧。”
“飒~”“飒~”
七星手握着大笤帚,一下一下清扫着道上的落叶。天已近黄昏,火红的晚霞铺在天际,夕阳的余晖映红了七星的脸庞。这里是总宗院后的一片林子,树木都长的不算太高,而且枝干都不过杯口粗细,一副只要一阵大风刮来就能刮断一片的脆弱样子。
他现在在凯撒武战场上的积分已经三万多了,排名相较于其它车手来看可以说是“直线飙升”,又因为到目前为止尚未战败过,还得了个“百场不败”的名号,当然,这个名号如果能够变成“千场不败”、“万场不败”就更好了。云一舟主席跟他一直以笔友的身份来往书信,那位天边的老大爷好像对他总有说不完的话,这经常让七星头疼,因为七星认为他需要写更长的回信才算是对长辈的尊敬,不过除此之外,七星内心是很高兴能够这样跟云大爷交谈的。
跟谢家父子间的联系也日益密切起来,七星孤身在外,重负在身,谢家于他而言,是温暖的类似“家”的存在。每当大半夜打完比赛,忍着夜间的寒凉回总宗的时候,七星经常会想起谢家妈妈煮的热乎乎的汤。但是,他自忖不应该总去人家家里——那样还是不太礼貌。
“咳咳咳......”
突然,从林子更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这个时间,会是什么人?七星揣度着,迈步向那边走去。这林子离宗院也有一段距离,平时很少人来,至少七星在这边打扫的时候还没有见过任何“闲杂人等”。
轻轻走近,七星绕过一片石堆,转过来便看见一个人手里端着保温杯,正坐在一条长椅上啜饮着杯里的水。一台灰黑色的骑刃王停在那人面前。
“玄酉骑,”七星认出了那台骑刃王,自然也可以知道坐着的人是谁,“雨少宗主......”七星考虑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算了,还是先走吧。”
“唉!”
正当七星决定离开的时候,雨天南的一声长叹劝住了他迈开的脚步。
“他为什么叹气呢?”那声长叹,透着悲哀。七星转身躲在那堆石头旁,细看着雨天南。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片样的东西,愣愣地盯着看。
“又是十月二十七了,你可也三十五岁了呀,玲珑,”雨天南自言自语道,“哼,要是你在我身边的话,这会儿就该来骂我了吧?你最在意自己的岁数了。唉~”
“十月二十七,”七星心底一颤,“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你,现在过得好不好呢?”雨天南继续自问自答,“要是放在以前,如果你过得不好,我肯定会很开心,开心地嘲笑你。可是现在——你在,哪里呢,小妹?”
“为什么会开心?他们的关系很差吗?”七星心想道。
“说真的,我现在会经常性地怀念我们吵架、互掐的日子。呵,父亲他总是偏心你。”雨天南道,“凭什么父亲就偏心你呢?我当初多么嫉妒、讨厌你呀,可是——现在,我想嫉妒却也找不着人了。行吧,我承认,臭丫头,我有点儿想你了。”
“我,见到了你跟那家伙的儿子,小妹,”雨天南抬头望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那孩子,既不像你也不像他,我很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不过,单从长相推断,应该还是靠谱的。除此以外,尽管看上去很单纯,但是我还是看不透他,就像我一直都不懂赤焰鸣鹤一样。”
“那孩子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雨天南的语气尽是哀婉,“你还能回来吗......”
“妈妈回不来了,”七星走了出去,坚定地说道,“但是,我一定会揭露真相,让陷害他们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从背后突然闪出来一个人影,着实把雨天南吓了一跳,只是他面上还保持着镇定。“赤焰七星,”雨天南望着他,皱了皱眉,将手里的照片收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天,还没有这么黑的时候。”七星回答道,又走近了几步,“我刚才说的,您听到了吧?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的誓言。”
“你母亲到底为谁所害?!”雨天南站了起来,“到底是甲虫王国的人,还是圣域的人?”
“甲虫王国的总理大臣,也是现在的军机大臣,竹叶青。”七星答道,“他为了得到总理大臣的位置,雇佣杀手暗杀我的父母。”
“竹叶青......这是江小川那天来查的名字,”雨天南回忆道,“那个人,好像是同赤焰鸣鹤一期的学员。”
“所以,竹叶青能够回去,是因为圣域里、甲虫王国里都有人帮他。”七星继续道,整理一下自己已知的信息,这是他所能得出的最合理的解释,“他最开始也是龙息宗的学员,但后来就变成了天穹门的,没有通过结业考试但还是顺利回到了甲虫王国。甲虫王国和圣域之间隔着星汉沙漠,进出圣域、进出甲虫王国,都需要通行资格。十七年前的主宗又恰好是天穹门,小川前辈告诉我她查到甲虫王国的几个元老贵族都跟天穹门有密切的来往。可见,竹叶青、天穹门,还有甲虫王国的几个贵族,他们之间肯定有勾结。”
“......你,想要表达什么?”雨天南问道,他心里突然有些惊慌。
“最近,我有时间把过去的事情都想了想,我觉得,”七星冷静道,“我父母的死,圣兽队的全部覆灭,都不单单是竹叶青的手笔。很可能,是所有与之相关的人的‘合谋’!”
看着七星的眼神,雨天南不觉后脊一凉,说道:“你确定吗?”
“不,我不能确定,”七星轻摇了下头,“但是,我能确定的是,竹叶青是杀害我父母的主谋。而他,现在可能也想要继续置我、我的朋友们于死地。”
“天穹门么......”雨天南喃喃道。圣域跟甲虫王国打通来往,也正是铠甲元昊一手促成,现在想来,也许,天穹门和甲虫王国之间真的早有什么勾当,或者说这就是铠甲元昊跟那个竹叶青之间的阴谋?雨天南心想着,可越想越不解,越想疑惑越多,这一整件事有太多太多的“为什么”得不到解答。
凉风拂来,卷走枝杈上干枯的老叶。飞舞的叶子刷拉刷拉地打在人的身上、地上,尖利的叶缘刮在脸上,割得有些疼。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呢?”良久,雨天南开口问道,“怎么查清楚真相?又怎么去揭露真相?”
“证据,我有一些,但是还不够,”七星叹了口气,“目前,我得先成为在甲虫王国够资格跟他对话的人。——可其实,我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想法......”七星低着头,无力地垂下触角。
“那么,”雨天南走上前,伸手按在七星的肩上,“就慢慢来吧,七星。我们,都要好好想想了!”
“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兑现我的承诺,”七星坚定地看着雨天南,“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离开山茶村的那天,七星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雨天南没有立即回答他,眯了眯眼,再次抬头望向星空,“天还没有到塌下来那么严重。而且,你不要忘了,我和你外公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幽幽的风儿一阵又一阵地吹过,可似乎却没那么冷了,七星感觉到,眼前的这位将会是他在探查真相过程中最坚强的依靠。
“你......别这样看着我,赤焰七星。——看上去像是赤焰鸣鹤那家伙在感谢我,怪瘆得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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