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往事

赌城已经动工了。

山茶村的安宁生活迫不得已地被喧嚣打破，因为村民不愿搬迁让地，所以只好把大片的茶田、空地分了出去。失去土地的人们也不得已再次开山毁林，重新来过。“大家不要惧怕，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共渡难关的！”赤焰尘风在组织大家开辟新茶田时如是说道，“请大家相信，我们照样可以恢复到以前的生活状态。”

于是，极不协调的情景便在这星之谷的一隅上演——一边是在建的高科技、现代化的赌城，一边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茶农耕种生活，显而易见的两不相衬。赌城是竹叶青这位总理大臣兼军机大臣批复建造的，因而它的投资人自然更是豪横，除了在已占有的土地上建造，还屡次想要向山茶村这边侵占。尽管赤焰尘风带领村民们严词抗争，但奈何对方后台强硬、霸道蛮横，跟他们“讲理”最是无用，所以，赤焰尘风只好派人把守在边界线处，昼夜换岗，时时警惕。

“我们照样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这句话恐怕既是赤焰尘风对乡民的安慰，也是对自己的安慰，当竹叶青决定开建赌城时，山茶村的生活就注定回不到从前了。

竹叶青决定建下赌城也自有他的打算，于是便派遣了春做监工。骑刃王学院那边放开了对学员的招收，学员人数不断增多，秋和冬作为巡守的任务更加繁重，而夏则被留在了竹叶青的身边，和新一届职业赛冠军队“亚列”一起保护这位大人的安全。

站在高高的土岭之上，望着眼前即将拔地而起的新赌城，夏思绪万千。狂刀骑虎踞一侧，像一头威猛的狮子般守卫着主人。狂刀利剑、獠牙白骨，这四台骑刃王正是竹叶青送给春夏秋冬四人的大礼，接受了这份大礼就是拿起了他授予的武器，此后的使命便是为主而战、至死方休！

竹叶青，是春夏秋冬的拯救者也是他们的毁灭者，给了他们新生也定格了他们的运命。抬起头来，春颇有些怅惘地盯着天空，青白色一片，无云无日，就像十八年前的那一天，只是不一样的是那天还在飘着雪，比之现在更冷了几分。

十八年前，春夏秋冬还只是圣都凯撒帝国的跑腿侍童。他们不是亲兄妹而只是一同在孤儿院长大的“院友”，长到五六岁时就被送到了凯撒帝国做工生活，受尽欺凌和白眼，哪怕毫无过错都还是可能被任意拳打脚踢一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过的是奴隶一般的生活。

“愿意跟我走吗？”

一声深沉有力的话语传来，安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四人。小春愣了一愣，微微向后扭头望去，手臂却将怀中的弟弟妹妹护得更紧。

“跟我走，你们就再也不用过这样的生活了，”高大的男子微微弯腰，礼貌而尊重地向春伸出了手，“我可以帮助你们变得强大，到那时再没有人敢这样欺负你们。”

“......”小春的眼睛里映出了男子的模样——霸气、高傲却又温文尔雅，背光而立，就像他无数次想象过的神明一样向他伸出了手！周围的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但他完全不屑一顾，他只是那般地傲然挺立，目光坚定地看着自己。“好......”当小春将手伸出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这一生唯一的“王”！

“很好！——来！”男子握住小春的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让他正视着众人，“看清楚了，这些都是曾经欺负过你的人，要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将来的你要让他们对你俯首称臣，让他们对你‘摇尾乞怜’！让他们为对你做过的一切受到惩罚！”

“哈哈哈哈......”

听到男子说出的这番话，周围的人破声大笑起来，就像嘲讽一个疯子。

“呵呵、呵、哈哈......”环顾四周，男子突然也笑了起来，“一样的人，都是一样的人！哈哈哈......”男子似是无奈地摇头叹道，“我们——走！”随手一挥，迈步而去。

从那以后，春夏秋冬便一直跟在竹叶青的身边。可以说，他们也正是竹叶青一步一步爬到顶层的见证者。现在的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那么多的人对他俯首称臣、向他摇尾乞怜，可是看着现在的大人，春脑海里的那位神明的形象却越来越模糊。

“让我们建造起一个新的世界吧！”

“这条路上，难免流血牺牲，但是唯有通过流血才能换来新的天地！”

“我是死过多少次的人了，又怎会惧怕死亡？哼！杀不死我的人终将被我灭亡！”

......

可是大人，那些流血牺牲，到底是为了建设新世界而流的，还是为了建造一个属于您的帝国而流的呢？春沉重地叹了口气。对于竹叶青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恐怕再没有人比春更清楚了。这么多年来，大人培养了那么多骑刃王战士，还私设了自己的军队，如今，魔鬼队已灭，大人又立刻提拔起亚列队，魔王跟随了他那么久，他也是说弃就弃，那么自己兄妹四人呢，大人又会有多少情分？

想到这里，春的心底腾然升起一种恐惧，他不是怕为大人而死，也不是怕大人杀了他，其实，他是心甘情愿地为之赴死的，但是，他仍旧害怕，害怕什么呢？或许是怕大人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或许怕大人最后身败名裂变成他自己最嫌恶的样子，或许是怕大人的伟大计划真的成功，或许是怕自己会对大人真的失望......春的内心愈来愈矛盾。那个半路杀出来的圣兽队、那个赤焰七星，会是这原本应该顺利的进程中的变数吗？未来的一切，无法预测。

“呜~”

一阵冷风掠过，春打了个寒颤，轻咳了几声，稍稍扭头望向山茶村那边。赤焰尘风划定的界限处，两个强壮的青年看守在那里，一旁停着的警车中还坐着那一胖一瘦的兄弟俩——这一切多么单薄，多么脆弱呵！他们，无法保住自己的土地，正像当年的自己无法保住生命与尊严一样，弱小如斯便只能任人欺凌。“唉！”春长叹一声，转身飞入狂刀骑疾驰而去。

军机阁。

豪华的军机大臣办公室内，竹叶青独身而坐，等待着对方的回应，面前的蓝屏上跳动着几个小圆点，显示“联络中”的字样。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了，竹叶青紧皱着眉头，抿着嘴，右手食指敲击着扶手，一副不耐烦的态势。

“哒！”屏幕开启，铠甲元昊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久等了吧？实在抱歉，总理大人，”铠甲元昊笑道，“不，该是军机大人。——啧啧，您说我是叫您总理大人好呢还是军机大人好呢？”

“呵呵，您说笑了，您以前怎么称呼现在就怎么称呼，”竹叶青的脸上掠过一丝阴笑，连忙摆手道，“您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的宗主啊。”

“唉~在你还是个万人嫌的泥点子的时候，你恐怕是这么想的，”铠甲元昊再次戳中竹叶青的痛处，“可现在，你到底怎么想的我可就不敢猜了。”

“竹叶青，永远都跟宗主您统一战线，为您效劳，在所不惜！”竹叶青坚定的说道。

“说得好听，可你心里不知道把我骂了多少遍了吧？”铠甲元昊轻蔑道，尽管现在的竹叶青在甲虫王国里可以呼风唤雨，但在他眼里，竹叶青永远都是一只可怜的臭虫而已，“你的一切不都是我帮你得到的吗？可你为我做了什么呢？我那未曾谋面的表侄儿就是你故意害死的吧？”

听到对方提及铠甲神，竹叶青微微一笑，说道：“宗主，其实您比我还不想留着他吧？我早一步解决掉他不也是为您省去了一桩麻烦？”

“嗯，说的也是。”铠甲元昊颇以为然地点点头，然而随即变了脸色，厉声说道：“你个废物！当上总理大臣也有十一二年了吧？全甲虫王国都快成你的了，到现在连另一块地源之力的影子都没找见！你说，我还能怎么信任你？！”

“宗主息怒，听属下解释，”竹叶青忙站起来行礼道，战战兢兢的样子似乎真的是害怕了，“这十年来属下一直用各种方式探测地源之力的所在，但完全没有收获。新近才得知甲虫王国的地源之力一直以来仅由喻氏一族的嫡系血脉保管，如今应该是在老国王的手里。”

“新近才得知......你倒是真会编！”铠甲元昊说道，“既然知道在哪儿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取来给我？”

“这......还得再等等......”

“等什么？！”铠甲元昊怒道，“等你私下独吞了那块地源之力？”

“不，属下怎敢？”竹叶青垂首辩白道，“国王虽然给了我管理宫内大小事宜的权力，但是每次入宫都要严格记录我的工作，要探测地源之力的所在绝非易事。所以——请您再等等，等我将宫内的侍臣都调走，再换成我们的人，一定会很快找到地源之力的！”

“这么多年了，我等了这么多年！”铠甲元昊咬牙恨恨道，双手抓紧了扶手，“明渊的那一块呢？”

“您也知道，比起甲虫王国的地源之力，明渊的那一块更不好得。属下近年来一直在打通甲虫王国跟明渊的关系，就是为了尽早得到他们的地源之力，”竹叶青诉苦道，“虽然知道那一块地源之力就放在他们博物馆里，像古董一样供人欣赏，但是，我们却无论如何强取不成啊！——不过好在他们也的确把它当做先辈传下来的古董，不知道它的强大之处。”

“......”铠甲元昊一手扶额，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五年，我再给你五年时间，你必须把那两块地源之力交到我的手里，不然我留着你也没有用了！”说着，撂了撂一个装有红色药丸的小瓶子，“办不成，你就等着肠穿肚烂而死吧。”铠甲元昊阴狠地笑了笑。

“属下明白，”竹叶青半点不紧张，仍旧恭敬地说道，“当年，是您帮助我离开圣域的，也是您暗中扶持我走到今天，我竹叶青虽然不是英雄，但也是知恩图报的，一定拼死帮您完成大业！”

“希望如此，”铠甲元昊挑挑眉，“你还有什么要禀告吗？”

“现在如今，朝中要员多数都归顺于我，六大元老贵族中除了纹氏和橙鸣氏两族存有疑问，其余的南风、蓝玉、紫云和喻氏也都信服于我、依靠于我。国家的财政大权大半已经捏在我的手里，所以——”竹叶青讨好般地笑了笑，“属下以后能够翻倍献上黄金、原料和各种货品。”

“哼！”铠甲元昊一撇嘴，“给我双倍的，你留下百倍的，这算盘敲得妙呀！——不过，我可是听说那紫云一族独立得很呐！”

“宗主您不必担心，紫云一族不过也是表面风光，背地里还是得依靠我，”竹叶青答道，“至于纹氏和橙鸣氏，您就更不用担心了。纹氏自从纹柒大公夫妇一死就逐渐败落，橙鸣氏本就不强盛，现任族长橙鸣雅患有精神疾病，时而正常时而疯癫，几乎不管事。这两族的存在跟不存在没有什么区别。”

“好吧，这些你都自己处置，我要的只是地源之力！”铠甲元昊说道，“还有，‘圣兽队’的那群小子倒也挺安生，我不打算管这些小虫子了，你想怎么样就自己来吧。”说罢，便自动断了联络。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了竹叶青一人站在座位边上，阳光从一旁的窗户透过来照到他的桌子上，竹叶青轻蔑地哼了一声，抬手拂了拂桌面上的一本书，那棕褐色的革制书皮上印着三个墨字——玄骑传。竹叶青微勾嘴角，露出一抹瘆人的笑容。“五年，这可是你自己定下的日期，铠甲元昊！”

“大哥，竹叶青他还可靠吗？”

铠甲元昊的房内，他正在与铠甲元明通电话。

“那家伙还是一番没出息的样子，我都那样说了，他愣是不敢顶出一句话，”铠甲元昊笑道，“可见，卑贱的人怎么样都是卑贱的人，不管给他怎样高的地位、怎么抬举他，他都是卑贱的！”

“但是，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还是要小心些。”铠甲元明谨慎道，“还有，大哥，您真的只给他五年的时间吗？”

“当然，我之前给他的时间还少吗？”铠甲元昊反问道，“这次又给了他五年，还是抬举了他！我说过，我不留无用的人，当年要不是他主动提出来能帮我拿到地源之力，我又何必帮一个骑刃王废物？”

“嗯，”铠甲元明应道，“他吃了寒霜丹，没有大哥您的解药控制就会很快一命呜呼。应该也不敢违抗您。”

“违抗又怎样？我不过就当死了一条狗，”铠甲元昊不屑道，“五年后，或许我可以直接攻进甲虫王国的王宫，拿到地源之力，哪里还用得着他？”

“......大哥，您真的打算进攻甲虫王国吗？”铠甲元明忧心道，“我们未必能找出合适的理由，况且现在刚跟他们达成建交初协议，圣域上下对联合的呼声也很高。除此之外，要是我们两域开战，那时恐怕会便宜了明渊——”

“我自有打算！”铠甲元昊打断了弟弟的话，“我累了，就说到这里吧。”说着，不等对方回应就挂断了电话。“嘶~”突然，铠甲元昊感到一阵耳鸣，连忙扶住眩晕的头。

“宗主，您的汤药好了。”侍者敲门道。

“进来！”铠甲元昊回复道，“放到这边桌子上吧。”指示着侍者把药放在跟前。

轻轻用勺子搅动着药，勺子触碰碗壁叮叮作响，铠甲元昊低头看着碗里的药，又抬头望向那瓶小药丸，轻哼一声，将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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