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我志在我

浩淼的江水呼啸着向东奔腾而去，那曲折而狭长的江岸已经被冲刷得光滑明亮，青黑色的岩壁反映着点点磷光。江水看上去是那么黑，黑得犹如墨色的漆，但它散发着的却不是油漆味而是浓烈的混有海腥味的血腥。

枯魂峡谷的这条江，不知道以其博大的胸怀收纳了多少孤魂野鬼，成了多少亡命之徒的葬身之地。它是这世间最宽容的坟场。

“你知道这条江流到哪里吗？”空如是问道，他微微仰脸望着江水奔去的方向，“从甲虫王国的黑灼石山到枯魂峡谷再到明渊，一直汇入那无边无际的大海。这就是这条江的生活，它的一生。”他自语着，神情安然而肃穆，“铠甲神，你呢？”他回头看向铠甲神，“你的一生该是怎么样的？”

“我的一生......”铠甲神微微颔首，那双棕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疑惑，“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我甚至都不能确定明天的我是否还能活着。”

“假若你能活着呢？假若你出了枯魂峡谷，你想做些什么？”

“查明当年我父亲的死因，为他报仇，”铠甲神不假思索地答道，“这是我最想做的事。——然后，我会继续在‘骑刃王’这条路上走下去。”

“走到哪里？”

“走到——”铠甲神抬头望向那灰色的天，一块明明很干净却又显得很肮脏的天空，“无路可走。”走入绝境，骑刃王的绝境。“我想，那会是我父亲希望看到的，也是我想看到的。”

“哼~”看着少年坚定而骄傲的面孔，空如是似乎颇为感慨地轻哼了一声，勾了勾嘴角，“骑刃王的‘绝境’。先不说它存在不存在，你可知道以此为目标的路上埋了多少人的尸骨？”

“我不知道，”铠甲神轻摇了两下头，“但我知道，强者之路必然惨烈。”他毫无怯意地向前走了几步，低头望向那黑水，“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个。”

“好勇气，小子！”空如是笑道，“但是，等你到了那个地步，你就会突然发现一切都会是怎样的无趣，会发现这世界是多么地无聊。”他轻声呢喃道，好像是在哼唱一首遥远而缥缈的歌谣，“绝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毁灭......呵，也不过是毁局重开。”他那张清俊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就是永恒军团的团长，对吧？”铠甲神看着空如是那少有的淡漠神情，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从他内心深处升腾起来。

“......”空如是转身平静地望向他，那清澈而明亮的眼神里隐匿着深渊，“好儿子，我说过我是‘空如是’，”他抬手按在铠甲神的肩上，“空空如也，不过如是。”他很温柔地笑着，竟含有几分父亲的慈爱，“我谁也不是，我只是我。无数个‘我’中的一个‘我’而已。永恒而短暂的‘我’。”

沉默，凝滞在这对“父子”之间；时间，随着江河的奔涌而不断流逝。

“嘿，铠甲神？”突然，空如是用那种独特的滑稽强调喊着铠甲神，“你说你要走向骑刃王的‘绝境’，那么，你怎么走向那个绝境？”

“嗯......”多年来的刻苦在他眼前闪现，铠甲神微微一皱眉，确定却也稍带怀疑地回答道，“苦练，不停地苦练，玩儿命地苦练——成功没有捷径可走——至少，我没有这条捷径。”

“那么，骑刃王如何强大？”

“骑刃王的强大，在于驾驶它的人，”铠甲神眼睛里闪起了亮光，“这是我一直都坚信不疑的。”

“好~”空如是欣慰地盯着那张脸，“不过，我还要再提醒你一句——骑刃王的力量，源于信念，源于灵魂......它可以为你征战，也可以将你撕碎、吞灭......总之，它是什么，在于你自己。”

清朗的夜风徐徐地吹着，虽已是深冬时节，但这坤山却一点不冷。房檐下的风铃依旧清脆作响，门口的盆栽梅花吐着芬芳。

钢千翅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里端着一个塑料的半透明盒子，里面盛放着雪白的酥酪糖。“她竟然还记得这个，”钢千翅颇有些诧异，伸手捏出一块来放进嘴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久远的秘密，才想起来发笑，但同样的，也突然感到一阵心酸，久远的心酸，“太甜了，后味就是苦的——只有一直含着糖，嘴里才不会觉出苦味......”

比起自小孤身流浪的铠甲神，被狮鹫山庄收养的钢千翅似乎算得上是好运。然而，人们向来看到的只是他的风光，却鲜有人知他自己的过往辛酸——当然，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狮鹫山庄为着钢铁龙的缘故把他和狮鹫骑带了回去，抚养他长大。但这终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在那里，他起初过得还像个客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存在便成了那些人舒展不开的症结，令人苦恼的症结。

曾有几次，有人提议将他送走，免得受到拖累；曾有几次，有人想要霸占他唯有的狮鹫骑；曾有几次，他也受到同龄人的欺侮和谩骂；曾有几次、曾有几次......

但，钢千翅并没有就此屈服，因为他还没有找到凶手，还没有找到弟弟，还没有等回母亲......他还有很多的想望没有实现。

好在他很聪明、很乐观、很勇敢，他有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他并不在乎别人怎样看待他，因为他要自己“塑造”自己。他知道如何才能博得那些掌控他命运的人的喜爱，知道他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自己掌握命运，才能让自己于那其中站立起来。

他必须成为强者，因为他没有其他选择。终于，狮鹫山庄第一高手的名号打了出去，他迎来了“成功”——理所应得的成功、足以支撑他的骄傲的成功。

“苗纹纹......”钢千翅轻笑着，“看来我也得回礼才行啊。”他的眼前浮现出纹纹的样貌。仔细想想，他跟她算是很熟了，他一直很欣赏纹纹的气度和做派，佩服她的勇敢和坚韧，感慨她的聪慧和善良。每当看见她，他总是想要逗她，引她发笑，那让他觉得很有意思，而且他喜欢那纯真而灿烂的笑颜——他喜欢看她笑，他喜欢......

“不只是玩玩而已吗......”钢千翅的心突然咯噔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怎么会呢......”他低头看着那盒酥酪糖，眉头一紧。

“哥哥！好哇，你竟然一个人吃独食！”

钢甲炮的声音把钢千翅从犹豫的深思中拉了回来。“钢甲炮，大半夜的嚷什么嚷，别把师公吵醒了。”钢千翅抬头望向他。

“哼，要不是我睡不着出来转转，还真就发现不了了！”他下了一级台阶坐在钢千翅身旁，“这是什么？”

“酥酪糖，苗纹纹寄来的，”钢千翅回答，“看看，我也才刚打开。吃什么独食？”

“好吃吗？”说着，他取了一块搁到嘴里，“这也太甜了，齁得慌。”他抿了抿嘴，有些嫌弃，“为什么她会给你寄这个？不，不对，为什么苗纹纹要给你寄东西？”

“哼，”钢千翅微勾嘴角，有意逗逗他，“你知道的，我向来不缺女粉丝。”他耸耸肩，好似很不在意，“收到礼物不是很正常吗？”

“苗纹纹粉你？”钢甲炮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她粉赤焰七星还差不多吧！”

“哎！人的口味是会变的，钢甲炮，”钢千翅颇有些得意地一挑眉，“懂吗？”

“呃......”钢甲炮一时语塞，但他还是不很相信。“诶，给我干嘛？”他仰起脸来，“不是给你的吗？”

“啊~”钢千翅没有回答，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抬眼望向那轮挂着一层薄纱的月亮，神思缥缈，“送给你啊，省的说我吃独食！”

“哥哥，你是在闹脾气吗？怎么感觉......”钢甲炮不明所以，忽而抬头却没看见自家哥哥，“诶！你去哪儿？！”他冲着钢千翅的背影喊道。

“睡觉！”

【权天璇黑白版I期人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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