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祭礼（I）

初夏的夜晚，靛蓝色的天空上布满了明星，碎钻一般微小却闪亮，静静地眨眼翕动。习习的凉风，轻柔地拂过那些缤纷的繁花丛草，带动它们奏出沙沙悦耳的歌唱。点点荧光，闪着淡雅的青绿，于烂漫的风花之中飘摇、游荡。欣梦园的夜，依旧如梦一般幽美。

紫云金甲和青飘飘并肩走在平整的石道上，皎月的清辉倾洒在他们身上，渲染出一幅曼妙的图画，朦胧、静雅，又宛若一首远古的诗谣，纯净、贞美......

“飘飘，你的心事很重啊，”紫云金甲似是不着意地说道，“在国王身边很累吧？”

“嗯......没有，”飘飘略略颔首，目光落在地面上，“事情很少，不累。”她的声音空洞得令人心慌。

“是吗？”紫云金甲轻笑一声，“呵呵，飘飘，你还是不会说谎啊。——跟以前一样，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他站定转过身来看着她，“看得出来，你藏了很多事情。”

“......”飘飘的心一沉，连忙抬起一只手盖在脸上，“才没有！是师哥你多想了。”

紫云金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向前走去，“我也希望是我多想。但是飘飘，把那些东西都憋在心里是会很难受的。”

“可是——”飘飘攥拳放在胸口上，“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她犹豫不前，愣愣地停在原地，一眨眼却发现紫云金甲已经走远了，“诶，金甲师哥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她快步飞跳过去追他，“等等啊！”然而，紫云金甲却突然加快了脚步，振动翅膀越过几块巨石，消失在了高大的花木丛里。

“紫云金甲！”飘飘着急了，她气愤地高声叫道，“紫云金甲，你快出来，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她匆忙地四处探寻，焦躁和恐惧在她心底翻涌，“金甲师哥，你躲什么呀？”她讨厌这个静谧无比的世界，这个仿佛只有她一人的世界，“紫云金甲！”

晃动的草丛里闪过一个人影，迅速地窜向另一侧。

“紫云金甲！”飘飘捕捉到了那个闪身，飞跑过去，“紫云金甲！”她追在他身后，远远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他，“师哥！金甲师哥！你等等！”她喊道，气恼和委屈化作眼泪湮在她的眼里。“你等等啊！师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紫云金甲！”

她终于抓住了他。

“呼、呼、呼......”她弯着腰，一手撑住膝盖，“为、为什么......要突然跑走啊......”她大喘着气，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师哥......”她张皇而气愤地仰起脸来，汗水杂着泪水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地，“紫云金甲！”她恐惧这种失去，恐惧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

“飘飘。”

“呵——”第一次，他拥她入怀。

“紫云金甲是永远不会丢下青飘飘的，”紫云承诺道，“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不要总是隐藏自己，如果因为不敢或是不愿表露而失去了表露的机会，那么最后，或许就只剩下失望和遗憾了。”紫云的眼前浮现出曾经青少赛和职业赛的一幕幕场景，“因为，我曾经就是如此。”

“金甲师哥......”青飘飘的心一紧，针扎般地疼了一下，她抬头看着他，不解那层覆在他脸上的薄薄的哀伤，他又似乎很欣慰，深青绿色的眼眸中含着浅淡的笑意——这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情态。

“......”紫云金甲的神情让她感到了心痛，她为他曾经的失望和遗憾而心痛，她的师哥，本该在她眼里、心里，永远闪耀，“金甲师哥，就让那些失望和遗憾都过去吧，没什么重要的......”她回抱住他，“那一定是他们的损失，才不是你的错。”她以一种近乎固执的语气劝解道，“至少在我心里，金甲师哥永远是最好的一个。哼，什么失望和遗憾，都让它们见鬼去吧！”

“唉~”紫云金甲轻笑一声，放开手来看着她，“不，那的确是我自己造成的，飘飘，”他认真地说道，“所以，我不会再让自己陷入这种窘境。”

“......哦，那么也就是说你怀疑青飘飘她那次去取黑灼石的时候，遇见了赤焰七星？并且还有一段匪夷所思的经历？是这样吗，紫云哥哥？”雪霙霙笑问道，她可是对紫云金甲的这个师妹好奇得不得了。

“应该是这样，”紫云金甲回答，“不，一定是这样。”他压下眉头，回想起铜角王的话以及那次跟赤焰七星的彻夜长谈。

“嘻嘻嘻嘻，哎呀哎呀~”雪霙霙颇有些惋惜地摇摇头，不怀好意地叹了一声，“后来，赤焰七星又以身为饵替她引开了蛤蟆兽对吧？啧啧，”她双眉轻皱，眼神满怀遗憾地望向他，“这样可就糟了呢，紫云哥哥。”

“......怎么就糟了？”紫云金甲回看着她，“好了霙霙，今天你的训练可还没完成呢，不要总问些别的岔开话题。”

“嗨呀，紫云哥哥，我们这叫‘互通有无’，”雪霙霙辩解道，“你指导我的骑刃王，我来——”她故意拉长了声音，“指导你怎么谈感情，”那双酒红色的双眸掠过一道狡黠的亮光，“帮你追回师妹！”

“......”紫云金甲脸一热，无奈地将目光投向别处，“飘飘还是飘飘，她是我的师妹，这一点不会变，什么叫把她追回来？——你这话说的没有道理，霙霙。而且，飘飘能多几个好朋友，我也很为她开心。”

“是吗，紫云哥哥？”雪霙霙拍拍手笑着，“不止吧？我想，除了为师妹开心，是不是偶尔还有点儿苦闷呀？尤其是看见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样子，是不是很落寞啊？”她一句一句地问道，仿佛就在现场，“心里酸酸的，很纠结，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她踱着步子大发议论。

“......”

“紫云哥哥，收起你的君子风度吧，”雪霙霙突然变了脸色，严肃起来，“你得承认，除了骑刃王之外，在青飘飘这件事上，你嫉妒赤焰七星，并且比前一方面严重得多，你不愿意被他比下去，更不愿意青飘飘对他的关注超过自己，不是么？”

紫云金甲思索了几秒才开口回答：“也许你是对的，霙霙。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其实是飘飘，就算她对赤焰七星的关注远大于我，只要她开心，我也绝不会有任何抱怨。”

“唔，真是无私啊~”雪霙霙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可紫云哥哥，你难道不是很喜欢师妹吗？——这可跟热爱骑刃王不同。”她飞跳一下，踢开一块碎石，转过去面向紫云，“你说你的心忠于骑刃王，你认同的是骑刃王的法则，认同的是骑刃王对车手的从优挑选，所以你会打从心底里佩服赤焰七星，而不是嫉妒；但是，你可不能把亲爱的师妹当做骑刃王来对待，无私的付出不会像练骑刃王那样‘日有所增’，而是会像一滴水落到大海一样消失不见、毫无成效啊！”

她突然神采奕奕地跃到紫云金甲眼前，“紫云哥哥，关注度是靠自己博来的，师妹的喜欢也是要博来的！不争取一下的话，可能真就没机会了哟~”雪霙霙一握拳，两眼炯炯有神。

“呵，”紫云摇头一笑，“无所谓吧......”他昂起头来，望向染了霞光的雪山，“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飘飘的状态，不知道她怎么样了。灵山鬼王，那个教导出师傅和魔王的人，又会怎么教导飘飘呢......”

“哼，其实，你师妹还是喜欢你的，紫云哥哥。”雪霙霙抱胸而立，侧着脸盯着紫云金甲，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如果你真的不采取任何行动的话，那就真的完全糟糕了。”

“呵呵呵，你想我采取什么行动？霙霙，你自己的事情可都还没处理好啊。”紫云金甲为这个小妹的执着和自相矛盾的做法发笑。

“别说我，我可是要跳到‘制度’以外的。”雪霙霙比了个打住的手势，“紫云哥哥，你的师妹应该很喜欢你。但也正因为她喜欢你、崇拜你，而她本身又是个骄傲要强的人，所以她才会想挣脱你的保护、改变你的成见，想要证明自己的独立和强大，想要让你真心地称赞她不输任何人的力量，所以才会跟你打那个赌，用成果证明自己的成长。——她想要站在足以跟你并肩的位置。”

“......你说得对，我之前的确忽略了很多。”这是他经雪霙霙和火燃灯一事而逐渐看明白的，他跟飘飘之间已经出现了一层可悲的隔膜，“我没有我以为的那么了解她。”那层隔膜令他们无法回到从前，也无法再进一步；那层隔膜，横在了不尴不尬的位置上，“在飘飘去黑灼石山不久前，她确实非常乐于跟我唱反调、对着干。”

“所以啊，你才一手好牌打得稀烂，”雪霙霙一耸肩，“就恰恰在师妹跟你的矛盾拧得越来越紧的时候，赤焰七星出现了。然后嘛，”她一摊手，“生死之交，患难与共。不管青飘飘到底对他怀有怎样的感情，赤焰七星绝对是她心里最不可磨灭的一个印象，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身影。”她歪头一笑，“所以我才说，事情就糟了啊。因为赤焰七星的分量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你师妹心中越来越重，他的形象会在她无意识之间被美化，从而让你亲爱的师妹的心里再也不能装下任何其他足以跟他比肩的形象。——包括你，紫云哥哥。”

紫云金甲不语，只是仰脸看着天空，丝丝缕缕的白云悠然地飘着，自由自在毫无挂累，他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飘飘，“那就随心吧。”

“什么意思？随心什么？”雪霙霙追问道，“可别魔怔了，紫云哥哥。好在，青飘飘不在圣域，也跟赤焰七星见不着，但——哎呀，如果她不记得那几出就好了！”雪霙霙感叹道，“总之，紫云哥哥你要记住，师妹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我才不管赤焰七星怎么怎么样，我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飘飘，如果你觉得我值得你的信任，可以把那些不痛快的事情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这次回来，在以全新的眼光观察飘飘的时候，紫云金甲越来越能感受到青飘飘隐藏在心底的枯寂和忧伤。

“师哥......”眼前的紫云金甲，是飘飘从未想过的样子，他仿佛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竟愿意耐下心来听她讲话，竟然小心地征求她的信任，而那双透亮的眼睛好像已经看穿了她所有的秘密，“紫云金甲，”飘飘后退几步，“你——终于明白了是吗？”她昂起头来骄傲地笑道。

“对，我明白了。”他轻笑一声，静静地望着她，“或许有点迟。”

“但也——”她突然扑过去抱住他，“不算晚！”

“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我可以毫无保留信任和依靠的人就只有师哥你呀......我最喜欢的......喜欢了很久的......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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