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去年生贺文整那么和谐,今年来个虐点的尝尝。
◎让姐看看谁没哭。
◎都给我往死里哭。
◎可搭配歌曲《星河叹》食用。
注:番外时间与正文时间不符,正确时间请参考正文。
“我笑青山依旧 风雨捉不透;我叹人生苦短 荒唐事不休。”
——题记
今天是2022年9月1日,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唐晓落的生日。
这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十八岁。
但她在这一天,听到了一个足以让她内心山崩地裂的噩耗。
唐晓翼只剩下不到半个月了。
(一)
楚鹤涵穿着往常再正常不过的白大褂,胸前挂着一副听诊器,抱着一本厚厚的病历,平静的看着对面面色惨白的唐晓落。
“他从很久之前前就开始吐血了,为了工作,硬生生的靠着药挺了这两个月。”
她轻轻开口,仿佛再诉说着这世界上最正常不过的事。
“晓落,让他走吧,他太痛苦了。”
唐晓落站在那,冰凉的眼泪顺鼻梁而下,滴在光滑的大理石面上。
良久,她点了头:“好。”
渐冻症本就是绝症,密密尔泉也从来都是唬孩子的东西,这世界本就没有奇迹,只不过祈祷的人多了,到了嘴边成了句客套话而已。
这个可悲的年轻人硬生生的挺过了这煎熬一般的两个月。
他挺过了晚上胃酸反流的强烈灼烧感,挺过了浑身使不上力动不了的无奈,挺过了所有所有。
可是现在,楚鹤涵不想让他挺了。
“你挺不过去的。”她说。
唐晓翼躺在病床上,鼻尖萦绕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消毒水味道,他听见了楚鹤涵的劝告,来自一位医生的劝告。
我挺不过去的。他告诉自己。
那他现在又在干什么。
不分白天黑夜的接受者对于普通人来说的高额医疗费用的治疗,疼的每天晚上睡不着觉,睁着眼望着昏黄的天花板,煎熬着一天天数着日历上的日子,算自己还能活多少天。
我又是为了什么呢。他问自己。
(二)
洛基这几天总在哭。
说真的,他从未见过这只狼王当着自己面哭。
那双天生就是王者的冰蓝色瞳孔总是连带着眼眶一并的通红,眼眶周围的白色毛发也总是湿着,它成日乖乖的趴在唐晓翼的病床边,听唐晓翼跟它讲以前冒险的故事,时不时的把头埋进年轻人的怀里蹭蹭。
“晓翼,我不想让你死。”它说,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唐晓翼的手心。
年轻人用那只有着数不清的针眼,甚至现在还在打着滞留针的手去摸洛基头,轻笑着回答:“这什么话,多大了,嗯?”
洛基很贪心,它想让唐晓翼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濡湿眼眶,洛基哽咽者去蹭唐晓翼的手心,重复着那句:“我不想让你死。”
“好了好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唐晓翼温柔着拍了拍它的头,笑笑。
“洛基,你听我说。”等到抽咽声小了些,唐晓翼用那双骨节分明又苍白的手托起洛基脑袋和它对视。
“人生在世的命都是有定数的,楚鹤涵也说了,我挺不过去的。”
“洛基,我走后,照顾好丫头。”
(三)
唐晓落趴在年轻人床头,窗外景色破晓,她模模糊糊的想要抬起头。
趴着睡的确不好受,弓着了一晚上的腰此刻酸痛的不得了,脑袋也硬生生的疼。
努力眨了眨酸涩的眼,唐晓落惊讶的发现唐晓翼此刻正默不作声的睁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看着她。
唐晓落的第一反应是,“你又没睡着啊?”
床上的年轻人轻轻扯扯嘴角,沙哑的嗓音牵动声带:“睡不睡得着已经无所谓了。”
在这个到处都是白花花的世界里,唐晓翼已经接近一个半月没睡觉了。
每天晚上都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明明闭着眼,大脑深处总有个声音在低语,折磨着他不让他睡觉。
白天困的几乎不能思考,好不容易睡着却又分分钟被不着边际的噩梦缠身,一身冷汗的惊醒。
安眠药楚鹤涵不是没有开,只不过他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适合去吃安眠药。
唐晓落毕竟还是个没成年的小姑娘,有时候熬不住趴在他身边睡着的时候,听着淡淡的呼吸声,唐晓翼总是转过头盯着漆黑一片的窗外。
一个半月,他看着那轮红日升起再落下,看着树叶枯萎再绿回,看着海棠不知开了几回。
唐晓落有些愧疚的低头,手里不自然的揪着白床单,“你睡不着不告诉我,我去找鹤涵拿安眠药……”
唐晓翼笑着抬起那只打着滞留针的手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哄着:“睡不着就睡不着了,以前睡了太久,现在再睡就没什么意义了。”
唐晓落垂眸看那两只手。
那两只手在以前蹉跎的岁月里拿过匕首拿过剑,拿过枪,拿过太多太多的东西。
那只手一次次的把自己推向瘦高却结实的臂膀之后,一次次的救自己于水火,一次次伸出拉住暴风眼中的自己,一次次为了自己不着风雨而伤痕一满。
可现在那两只骨节分明的手连带着小臂都挤满了可怖的针眼,血管被扎的根根突起。
唐晓落内心酸的几乎要让她落泪,她皱了皱鼻子把眼泪逼回去,扯出一个笑容:“哥,那我去买早饭,你想吃什么?”
唐晓翼看着她,眼睛里少有透出几抹温柔来,“按你自己来吧。”他说,“这几年顺着你的口味吃习惯了。”
唐晓落鼻子一酸,感觉到眼眶发热,她用力点点头,拉开病房门出去了。
出了医院大门不远就是一条人行街,大大小小的早餐铺像雨后的蘑菇一样拥挤在一起,豆浆和豆腐脑的味道交织融合,老板和小贩的要喝声彼此起伏。
她来到常买的那一家早餐铺,老板是个将近四十多岁的大叔,留着干净利落的寸头,胖乎乎的,肉乎乎的脸常常堆着和善的笑容。
也许是唐晓落来到太过于平凡,老板已经认识她了,所以一看到裹着大衣的小姑娘远远走来,老板就露出一个笑容:“又来啦姑娘。”
唐晓落扯了扯身上的大衣,点了点头,说了声“早。”
老板温和的面容在豆浆滚烫的热气中有些模糊,他说:“三根油条两杯甜豆浆外加四个肉包子对吧,早给你预备好了,叔叔我特地给你放保温箱里了,我给你拿去。”
唐晓落站在那,听到两杯甜豆浆的时候身子忽然一顿,接着鬼使神差的叫住转身要进店的老板,“叔!我不要甜的豆浆了,给我换成原味儿的好了。”
老板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返回店铺里拿东西,心里直犯着嘀咕:“奇怪,这姑娘不是一直都要甜的豆浆吗,今儿这是怎么了......”
接过两杯滚烫的豆浆和其他东西,唐晓落说了声谢谢,付了钱。
“诶姑娘,叔叔问你一句啊,你的什么人住院啊,我看你在这儿买早餐好长时间了。”老板低着头继续给其他人装油条,好奇的问道。
唐晓落正要离开,听到这句话身子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哦,我哥哥在这儿住院。”
老板听后点了点头,继而接着问:“哦...是吗,怪不得我看你天天来,你哥哥什么病啊?”
唐晓落没有立马回答,看向老板的目光里带这些警惕。
老板抬头看到小姑娘这个样子,连忙解释道:“诶姑娘你别误会啊,我只是看你不大点的个小姑娘天天自己一个人出来买早餐太辛苦了,问问,不愿意说就算了。”
看到老板那个和善的笑容,唐晓落也轻轻笑了笑,回答道:“不是什么大病,再过十天半个月的应该就能出院了。”
老板听后笑着点点头,恍然大悟一样说道:“哦......行,等你哥哥哪天出院了,还来叔这吃早饭,我请你们俩。”
也许是早餐店老板的热情感染了唐晓落,小姑娘露出一个笑容点点头:“嗯,谢谢叔叔。”
(四)
回到医院病房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朝阳如同要照亮万物一样的慷慨挥洒光芒,透过窗户洒进来,到处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唐晓翼正靠着床头看书,没有了往日桀骜锋利的棱角,安静下来的他到才像是个温润如玉的十九岁少年。
金色阳光轻轻眷顾在少年的身上,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来了来了!”唐晓落火急火燎的带着早餐推门进来,唐晓翼合上书,眼角带笑的看着她。
“走那么急干什么?”他说,笑着接过小姑娘手里的早饭,顺手放在了桌子上。
“这不是怕凉了吗。”唐晓落笑笑,笑容里有隐隐约约的惊喜,“今天的豆浆和往常的不一样。”
唐晓翼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眼底像有细碎的光:“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小姑娘没说,只是眨了眨眼,故作神秘。
豆浆的热气此刻凝结成水珠在塑料袋上成了薄薄得一层,唐晓翼解开袋子,一瞬间浓郁的黄豆独有的味道直冲鼻尖,只不过这一次唐晓翼默默地皱了皱眉,像是有些不适应的问道:“怎么没放糖?”
在唐晓翼的记忆里,小姑娘的口味一直都是好甜,在外面这么多年,纵使他再怎么不喜欢吃甜的,也早就顺着唐晓落的口味改的差不多了,这冷不丁的一改还真有些不习惯。
奇怪的是,唐晓落忽然想是被揭了什么遮羞布一样的低下头,揪着自己的衣服,揶揄着问:“哥,你不是不吃甜的吗......”
话一出口,唐晓翼反应过来了,合着这小祖宗良心发现一回想着自己了给自己点了一份不甜的豆浆。
嘿,小屁孩儿记性还挺好,还记得自己不爱吃甜的。
“别在那傻站着了,吃饭。”良久,唐晓翼有些打趣的声音轻轻响起。
可话是那么说,真到了真枪实弹的时候还是没有办法,唐晓落犯难的看着眼前的散发着浓郁豆香的豆浆,皱起了眉头。
当她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不适应原味的豆浆之后,她忽然怔住了。
如果说这是她的反应,那么她就能想象到唐晓翼一开始接触甜的豆浆时候就有多么不适应。
可是自己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一直以来,他们两个吵架的时候也是,身边的朋友总会劝唐晓翼说让让自己,说自己还小,别跟一个孩子计较。
她忽然觉得愧疚,是那种自内心涌上的心酸和难过,以及自责。相比之下,那杯豆浆的苦涩就不足以代表什么了。
“喝不下去了吧。”忽然,一声轻笑飘进她的耳朵,一抬头,就看见唐晓翼一脸无奈的笑着看她,“知道自己喝不惯还花那个冤枉钱,傻不傻。”
说着,唐晓翼伸手拿过了桌子上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拿过来的白糖小料,打开盖子倒进了自己的豆浆杯里。
还没等唐晓落惊讶于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年轻人已经长手一伸,把两杯豆浆互换了。
唐晓落傻愣愣的盯着眼前还在冒热气的豆浆杯,嗓子里像是堵住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
在回过神来,耳边只剩下一句话:
“大小姐,别愣着了,吃吧。”
(五)
唐晓翼的身体已经一天不比一天了,有时候胃酸反流难受到三天吃不下一点东西,这个要强的年轻人生是咬着牙不要止疼药,直到那次楚鹤涵她们来查房,发现人已经痛到昏厥在床上了这才开口说。
为此,楚鹤涵把那天需要查房却偷懒没有查的护士连带着护士长一并骂了个狗血淋头,硬是给那小护士骂哭了。
“把眼泪给老子憋回去!”她说,“再让我看见这种事情发生,你们就全部卷铺盖给我从护士科滚蛋!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唐晓落看着这个很少对其他医护工作者嚷嚷的年轻医生,站在角落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天中午,唐晓落从食堂打完饭带回到病房,坐下和唐晓翼一块吃。
吃着吃着,唐晓翼忽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还有半个月就是你生日了,想要点儿什么?”
唐晓落先愣了几秒,后来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九月一号,还有十七天就是自己十八岁生日了。
可现在这个情况,她也没心思想自己那个生日,最近她是总部医院两头来回跑,一天出租车车费就得上百了,当初记不住的地名和街道名愣是被记了个滚瓜烂熟,就差闭眼背一遍了。
她摇摇头,答:“我没有想要的。”
唐晓翼似乎有些惊异于孩子气的小姑娘会说这种话,硬是怔了好一会才问道:“这可是你十八岁成人礼,一辈子可就这么一个,就没有什么想要的?”
唐晓落没有犹豫,摇了摇头,低头默不作声的吃着面条。
对面的唐晓翼愣了好久,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手底下的米饭没吃几口,扔下筷子就出去了,留下一句“别等我了。”
接着一个下午,唐晓落都没有再看见过唐晓翼,晚上十点火急火燎的从总部赶回医院,看见人已经睡了,外面守着的洛基告诉她,说唐晓翼一下午都在古玩市场转悠。
“古玩市场?”唐晓落往嘴里塞着面包,语句模糊不清,“他又不是五十多岁老大爷遛鸟去,上古玩市场干什么去了?”
洛基不言,而是神秘的冲着唐晓落笑笑,颇有保密的味道。
(六)
“哥,你陪我去游乐场吧。”
在楚鹤涵下达病危通知书并且唐晓翼已经签订“不接受治疗”的保证书一个小时之后,唐晓落站在病房门口,红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小声的哀求。
唐晓翼无言的看着她,心中翻起一阵心酸,终是点了头:“好。”
当王牌这么久,唐晓落一直没有时间去游乐场,可没有哪一个孩子不会向往游乐场,她也不例外。
可是繁重的工作几乎要压得她寸步不离,休假的时候一个突发状况就给叫回来也是你常有的事情,甚至春节放假还没吃上饺子就被埃克斯一个电话叫回了浮空大厦。
这些事情在正常不过,因为这是他们需要承担的责任。
今天是游乐场开馆的日子,高高飘扬的彩旗是孩子们喜欢的颜色,顺着风在上空猎猎作响。
唐晓落露出了这几个月以来第一个真实的笑容。
唐晓翼站在她身边,已经买完了票,轻而易举的就看见了小姑娘眼神中的期待,于是把她手里其余东西拿到自己手里,递上门票:“去玩吧。”
“哥,你不来吗?”唐晓落回过头,阳光细碎的打在发丝。
唐晓翼伸手理了理对方被风吹乱了的刘海,笑:“我多大了还玩儿这个,未成年买票半价。”
唐晓落不满的撇起嘴:“什么嘛,我还有十天就要成年了。”
“所以啊。”唐晓翼笑着眨了眨眼,“趁着这十天再抢个半价喽。”
“那你陪我一起去。”唐晓落拉起那只布满针眼的手,就往大门的方向走。
唐晓翼眼神暗了一瞬,随即又带着笑意的明亮了起来,往身后藏了藏另一只打着留置针的手。
「这次出去别剧烈活动了,身体受不了,最好看着她点儿。」
楚鹤涵的忠告围绕在耳边,年轻人苦涩的露出一个笑容。
那就看你玩儿。
(七)
两个人玩了很多东西,但具体来说都是唐晓落去玩,唐晓翼在下面看着。
年轻人的手里总拿着东西,不是一两个草莓味儿冰淇淋,就是一两个烤肠,要么是两瓶饮料,什么都有。
当车从高高的轨道上划下,重进水池里时,唐晓落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水珠,快活的尖叫了一声,朝着栏杆外的年轻人兴奋的挥挥手。
“哥!!”声音穿过层层水幕,传入鼓膜。
唐晓翼还在笑,那双眸子里全是明晃晃的笑意,挥了挥手回应小姑娘。
我听到了。
玩完“激流勇进”的小姑娘一身水,但她很快活的不在意,蹦蹦跳跳的出来接过唐晓翼手中的冰淇淋。
唐晓翼的笑容有些无奈,“刚碰完水就吃凉的,就不怕胃受不了?”
“害,落姐是谁啊,不可能!”粉色的冰淇淋粘在小姑娘嘴角,对方兴奋的一笑。
“这个玩完了,还想玩什么?”唐晓翼把手里已经作废的票扔进垃圾桶,问。
可奇怪的是唐晓落吃完冰淇淋后摇了摇头,有些关切的看了一眼唐晓翼,“不玩儿了,咱们回家吧。”
唐晓翼看着手里的余票微微一顿,抬头有些不解,“怎么了?”
“鹤涵不让你出来太长时间,说你受不了。”小姑娘显然还没有玩儿尽兴,有些失望的垂下眼,乖乖的摇了摇头。
唐晓翼有些愣怔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周围的嘈杂此刻全部静音。
半晌,唐晓落听见上方传来一个有些心酸的声音,掺杂着几缕笑意:“咱们今儿就不听主治医生的了,你得让我把本钱玩儿回来啊。”
“真的?”此话一出口,唐晓落眼中的期待重新燃起,兴奋的抬起头问。
“真的。”
“耶!”
(八)
这趟旅程在唐晓翼支撑不住晕倒在大庭广众下结束。
那个时候小姑娘正心致勃勃的坐着旋转木马,手里拿着个企鹅气球,第一圈的时候还看着唐晓翼在外面靠着栏杆笑着看着自己,直到第二圈。
楚鹤涵有些严肃的从抢救室出来,皱着眉盯着站在那的唐晓落,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吵到其他医生:
“唐晓落,你怎么回事儿?我说没说过不要让他出去那么久,他身体受不了!”
唐晓落不知道怎么说,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就成了不争气的哭腔:
“鹤涵,我……”
“行了。”年轻医生打断小姑娘的话,“上A区病房等着,我一会儿找你。”
“主任,心率正常了,可以转危重症了。”这个时候,一个护士从门里探出身子说。
“知道了。”
(九)
唐晓翼睁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楚鹤涵带着遮盖大半张脸的口罩站在窗边蹙着眉看着病例调试大大小小仪器的画面。
脸上带着呼吸机的氧气面罩,年轻人微微张了张嘴,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闭上。
唐晓落站在床前,楚鹤涵的身后,眼角通红的耷拉着,没有注意到唐晓翼醒了。
“你先出去。”朦胧中,唐晓翼听到楚鹤涵的声音。
关门声响起,楚鹤涵站在闭着眼的年轻人床前,合上了手中的病历,啪的一声扔在桌上。
“我的话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吧。”年轻医生看样子很生气,“我一直在强调你现在的身体就不能出去,离开医院一分钟都不行,唐晓落是年纪小可她马上就要十八了,你这么惯着她……”
年轻医生顿了顿,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
要起身离开的时候,楚鹤涵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道微乎其微的声音:
“抱歉,鹤涵……”
年轻医生猛然回过头去,看见病床上的人正费劲的睁开眼,打着留置针的手轻轻动了动。
楚鹤涵在那站了许久。
半晌过后,年轻医生目光即位复杂的转过身,打开门出去了。
“叫人盯住二床,有任何细微的变化立刻叫我。”
“好的主任。”
(十)
距离唐晓落的生日还有三天。
洛基寸步不离的守在自己主人身边,唐晓翼现在一天的时间大多数都是带着呼吸机处在昏迷中的,只有极少的时间才会醒过来,浮空的工作不能停,唐晓落不在身边,洛基只好日日夜夜守着这个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年轻人。
即便是清醒过来,唐晓翼也只能静静的睁着眼,看着上方白花花的天花板,看着太阳照射在窗棱的轨迹一点点变幻,他忽然感觉到时间是前所未有的漫长。
以前当王牌的时候,每每工作到深夜,唐晓翼就会感叹一句,时间过的那么快,一天似乎不够用。
可真当有了充足的时间,好不容易可以去看看四季更迭交替,太阳东升再西落,可年轻人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虚无和孤独,即便洛基在身边,这种感觉也无法阻挡。
洛基不说话,唐晓翼不吃东西它也跟着不吃不喝,健壮的基奈山狼王没几天就瘦了一大圈,毛发不再有光泽,冰蓝色的瞳孔也没有之前的王者气概。
它像一只巨大的金毛,安分守己的乖乖趴在唐晓翼的身边,时不时舔一舔那只因为打点滴而冰凉的手。
唐晓翼其实清醒着,他的喉咙早就被日益累计的药物腐蚀,说不出来话,痛苦的起灼烧感无时无刻的在折磨他,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其实一个眼神,洛基就能看出来唐晓翼在想什么,可现在这个只有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眼神如同一汪死水,只是平静,没有任何涟漪。
洛基有些心疼的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唐晓翼的怀:“晓翼,你在想什么?”
清醒的时候不用带呼吸机,可年轻人苍白俊俏的脸早就被呼吸机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像是一条还未痊愈的伤疤,横亘在脸上。
年轻人不说话,就这么呆呆的盯着前方愣神,窗外的阳光撒进来,却照不到唐晓翼冰冷的病床上。
良久,一道沙哑疲惫的男声轻轻响起:
“小孩儿…还有多久过生日?”
加大剂量的药物催化作用早就让他的大脑变得麻木不能思考,现在能牵动神经开口说话就不错了,洛基耳朵一抖,放轻声音:“还有三天。”
唐晓翼一汪死水般的眼镜忽然有了一丝淡淡的波澜,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成人礼,是唐晓落人生中唯一的十八岁。
唐晓翼又在昏迷和清醒的中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两天。
(十一)
“滴、滴、滴、滴……”病房里,心电图无力的响着,似乎是宣告主人即将迎来死亡。
洛基蹲在床前,静静的看着这个年轻人,是自己的主人,朋友,也是亲人。
半个小时以前 楚鹤涵下了病危通知书,五分钟之后,年轻医生拨通了唐晓落的电话。
两个小时,唐晓落需要从内城的浮空大厦赶到西郊的中心医院,是个问题。
高速上,一辆出租汽车速度在超速的边缘反复徘徊,唐晓落仍然在催促。
司机看了一眼直奔一百六的表盘,默默流下一滴汗:“姑娘,真不能快了,这不是罚不罚钱的问题,这是生命问题啊!”
唐晓落现在急的恨不得让司机一脚油门踩到二百四。
终于,“吱嘎”一声,出租车停在医院大门口,惹的其他人纷纷躲避,司机刚想要钱,就看着唐晓落把钱包甩他怀里,一脚就下了车。
“咣当!”安静的病房里传来一声巨响,门狠狠撞开,唐晓落心跳的异常快,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
楚鹤涵率先回头,看到来这是谁后,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伤心,并没有说什么。
床上单薄的人影该在乎厚厚的一层白色被子里,心电图还在响,一声接着一声。
唐晓落不敢耽搁,趔趄着跑向病床,当看到病床上带着呼吸机面色苍白的不像话的年轻人,泪再一次憋红了眼眶。
“哥……”她轻声叫着,眼前的人虚弱的像是一只即将陨灭的鸟,声音大了似乎都能惊了这只鸟。
床上的人睫毛微微一颤,睁开眼。
唐晓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白色呼出的哈气在氧气面罩上转瞬即逝。
唐晓落知道他要说什么,摇头,眼泪撑不住眼眶,滴滴砸下。
楚鹤涵眼神流露出一丝的伤心,抿着唇,身为医生的她曾经看过太多太多的生与死,本也应该熟悉这一切,可直到面对自己的挚友生命即将终结,心中却还是多少有些悲哀和不舍。
唐晓翼脑子已经麻木到不能进行任何的思考,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因他而悲伤,心绪飘回了几天以前。
小姑娘本来应该在开开心心的玩旋转木马,可现在一切都乱了。
年轻人平静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的歉意,他表达不出来,却相信唐晓落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
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啊。
唐晓翼似乎看见塔尔塔罗斯的死神挥舞着长长的镰刀向他微笑。
为什么不能等到她的十八岁生日过后再死呢。
命运永远都在造化弄人。
死神离自己越来越近,近乎咫尺,唐晓翼仍不愿意就此离去。
他不甘心。
恍惚中,唐晓落感觉到自己手心中握着的那只纤细的手动了动。
满脸泪痕的她胡乱的抬手抹了一把,低下头,瞪大眼微微愣住。
唐晓翼的那只右手仍然打着黄色的滞留针,就算滞留针在他手背上已经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针眼,手臂上也都是。
现在,那只右手费劲的缓缓抬起,掌心朝上,向愣住的唐晓落缓缓伸过去。
小姑娘呼吸一顿,她好像发现唐晓翼手心里虚虚的握着一影绿,还没等猜是什么,皙白的指尖忽然张开。
冷汗岑岑的手心里,赫然放着一枚早就被汗水浸润的绿色玉佩。
那不是简简单单的绿,此刻就算屋子里照不到明显的光线,那抹翡翠绿也依旧闪烁着温润的光芒,刺痛着唐晓落的眼。
她忽然想起洛基前一阵子跟她说的话。
“他去古玩市场干什么?”
“保密。”
当时洛基神秘兮兮的样子唐晓落并未在意,现在仔细一想,唐晓翼是去古玩市场挑了这枚玉佩。
是她的十八岁成人礼物。
眼泪再一次不争气的蓄满眼眶,后者承受不住汹涌的悲伤,泪滴重重砸下,掉在大理石面上,几乎要砸出声音。
就连楚鹤涵也为之动容了,她怔怔的看着带着呼吸机连话都说不来的年轻人费劲的抬起满是针眼的手臂,手心放着温润如玉的玉佩。
心中泛起千层浪,一浪汹涌过一浪,天翻地覆,覆雨翻云。
唐晓落迟迟没有接过那枚玉佩,她颤抖着嘴唇说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字眼,哽咽和愧疚在同一时间占据小姑娘的所有感知器官。
她要恨死自己了。
明明知道唐晓翼就只有这几天了,还非要闹着去游乐园。
要是听了楚鹤涵的话,也许这一天就不会来的这么快。
时间的神又何曾等过谁。
“哥…对不起……”唐晓落声音掺杂着悔意,可即便是再后悔,也没用了。
窗外阳光明媚,灿烂的白色阳光透过窗户折射进病房,恰好落在唐晓翼的病床上。
阳光衬得年轻人苍白的肤色有些透明,睫毛微微一颤,氧气罩下的薄唇动了动,依旧没说出话。
可唐晓落听到了。
他说 别哭。
他说 别自责。
他说 人生在世,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握着玉佩的那只胳膊依旧抬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微微发抖,唐晓落深深吸了一口气憋住了时刻决堤的眼泪,缓缓伸出手,想去接。
可就当那只手马上就要碰到年轻人微颤的手心时,那只手忽然脱了力,像是耗光了这副残缺的身体里最后的力量,承受不住重力,垂了下去。
唐晓落终究还是没能接住那只手。
“当啷——”那枚温润的玉佩从手心掉落,磕碰在大理石面上,弹起来,再下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唐晓落的瞳孔微微放大。
“滴——”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心电图声,绿色的微弱起伏成了一条直直没有波动的线,像是锃亮的钢刀,狠狠刺进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十二)
今日的早餐街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唐晓落再次站到这条街上,是唐晓翼去世的三天后。
也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她给楚鹤涵留了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早已远去。”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碎花裙子,黄色的向日葵和紫色的薰衣草互相碰撞,在白色裙边镶上一道清新。
她散着头发,清晨的阳光不偏不倚的洒在棕色的发丝上,像是一道金边。
唐晓落来到一个月前常来的早餐铺门口,慈祥的胖老板带着高高的厨师帽在一口大铁锅前忙的不可开交。
老板记性不差,还认出了这个小姑娘。
胖老板看样子是个东北人,说话带着一股幽默风趣的味道。
“呦,闺女,是你啊,叔可得有一个多月没见着你了!”
豆浆滚烫的热气被秋风带起,扑向唐晓落,后者轻轻点了点头,道了声早。
老板看样子是个实在人,连忙腾出手给唐晓落装油条和豆浆,一边问:
“闺女,你哥哥出院了吗,说好的来叔这儿吃早饭呢。”话说着,几份早点打包好,热气凝结成水珠,附着在塑料袋,老板递给唐晓落。
小姑娘垂着手,没有接,声音掺杂着一丝没人能懂的感情:
“他死了。”
胖老板脸上的笑容顿住了。
那日,唐晓落在早餐店待了很久,身边的人来去匆匆,似乎没人注意这个小姑娘。
直到早餐店只剩下她一个,那碗豆浆似乎一口没动。
客人走的差不多了,胖老板开始收拾其他桌上的碗筷,直到剩下唐晓落那一桌,早餐店也早就过了营业时间。
胖老板脱掉了厨师帽和油腻腻的围裙,坐在了唐晓落对面的椅子上。
“闺女。”老板语气略带沉重,“叔…也不会劝人,别太伤心了,昂。”
老板叹了口气:“我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前两年啊出车祸走了,我媳妇儿嫌我是个卖早餐的没出息,跟个大腕儿跑去外国了。”
唐晓落顿住舀豆浆的勺子,抬起眼默默看着胖老板。
老板:“你哥哥还在,他那么爱你,也一定会在天上看着你,没准还会认识我儿子,他们俩一块关注我们呢。”
见唐晓落没有答话,老板又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去后厨收拾东西。
可没想到刚起身,唐晓落就开口说了话:
“叔,我要走了。”
胖老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理解的点点头,拍拍唐晓落的肩膀:
“嗯,走吧,离开这伤心地也好。”
唐晓落一直在这里坐到九点,早饭也最终没吃完,她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个不足几平米的早餐店。
这个老板就是靠卖早点为生,平时起早贪黑的也挣不了几个钱,整个小店寒酸的不得了。
大门上的对联和福字早就积了厚厚一层灰,被秋风吹着,发出声音。
唐晓落沉默了一会儿,抽出钱包,掏出了厚厚一沓现金,放在了桌子上。
(十三)
唐晓落自杀了。
在郊区的一片美丽的自然公园。
那个地方有一棵巨大的海棠树。
当初九歌在唐晓落在美国的那三年,经常写信表达自己的思念,那些信就被放在这棵树的树洞。
这次的海棠花开的尤其晚。
被人发现时,唐晓落脖子上有着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痕,手边倒着一把匕首。
白色的碎花裙子被染成血红,海棠花瓣飘下,落在她身上,渐渐盖住小姑娘。
她的身边板板正正放着一枚绿色的玉佩,是唐晓翼给她的十八岁成人礼物。
秋风裹挟一丝凉意,吞没世人留下的所有痕迹。
唐晓落手中握着一封被血染红的信,上面的自己早已模糊不清。
后来专家经过鉴定,那是唐晓翼的笔记。
那是一封,尘封多年的信。
亲爱的小孩儿:
二十年的时间我看过四季更迭,看过太阳东升再西落,看过花枯萎再盛开,看过树叶枯黄再常青。
我看过时间的车辙印在我为数不多的岁月碾过痕迹,看过阳光眷顾每一寸大地,看过春风抚上田野与山岗。
小屁孩儿,别哭。
听鹤涵他们的话,带着我的那一份儿,好好活。
我希望 世界和你一样璀璨。希望你走过的路鲜花盛开,人声鼎沸。
信上只有短短不到几行字,却道尽了一个人悲凉觊觎的一生。
唐晓落终究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没有带着她哥的那份儿好好活着。
“是谁笑我人如槊 心如漠;是谁叹我一身胆 忍离合。”
“我笑尘缘如梦 镜花一场空;我叹聚散无由何处能相逢。”
——《星河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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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完——
◎妈的一万多字啊朋友们,要死了。
◎文中歌曲《星河叹》选自影视剧《星汉灿烂》人物插曲。
◎这周就不更正文了,下周再说。
◎好了好了最后祝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落姐生日快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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