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久病

雨下了一天，到了夜晚也还未停下，天幕黑漆漆的，如同望不尽的湖底，唯有雨声伴随着草原悠久的风。胡卡正在帮霍雨浩换药，被咬的地方露出几个窟窿，胡卡以前只见过小猫小狗咬人这么深，从来没见过人还能咬的这么狠的。

胡卡皱起眉头，用酒精擦拭着伤口旁，霍雨浩吃痛的躲开，他怏怏的想要收回手，却被胡卡一把拉住，想挣也挣不开：“其实我真觉得贴个创口贴就行了。”

“创口贴只能止血。”胡卡闷声道。

霍雨没想到胡卡这十几岁的孩子力气居然这么大，自己作为成年人都拗不过他。当然，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太弱的原因。想到这霍雨浩气结的横眉，腮帮子不轻易的鼓起，他看起来本就年轻，此时自己跟自己怄气的样子意外的带着些孩子气。

胡卡一时间看的发呆，朦胧的白炽灯下，他打量着霍雨浩的眼眸，那双眼睛本在生气，可越是往里探就会发现在更深处，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他根本看不透这位霍先生。

替霍雨浩包扎，胡卡看到对方掌心有一道明显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疤，应该是好几天前造成的，他忍不住问道：“这道口子是怎么来的。”

霍雨浩：“.......”

霍雨浩复杂的看了一眼那道口子：“笔不小心插进去的。”

“不小心能插这么深？”胡卡有些意外，

霍雨浩尴尬的笑了笑，总不能说是自己有自残倾向自己伤自己的吧。话说他这只手也是真的倒霉，明明是画画的手，却能一周以内连着伤两次，实乃手生悲惨。包扎完伤口，左右翻翻掌心，很好，不比舞麟包扎的差， 朝着胡卡点头致谢。

胡卡刚想说没什么，霍雨浩忽然拉着他悄悄的躲在门后面，他想问霍先生要干什么，霍雨浩转身用着没受伤的手对着他做个嘘的手势，小声道：“阿雅现在不待见我呢，所以我让舞麟去帮我探探风。”

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还偷听，胡卡心里面吐槽道，然后身体却很诚实的跟着霍雨浩，两人偷偷摸摸的躲在门后面。

夜晚风凉，雨水顺着天际滴落，茫茫的笼罩一切，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的芳香。 阿雅坐在门槛上望着雨中发呆。她向来话多坐不住，此时难得能够一个人安静的坐一个小时。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警觉的回头，唐舞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阿雅撅起小嘴，双腿惬意的摇晃起来：“要让我给他道歉，我才不干！”

“师兄没让你去道歉。”唐舞麟无奈道：“不过你下嘴确实却是狠了点，再往下一点可就是动脉了。”

“动脉，那是在哪？”阿雅瞪着好奇道。

唐舞麟一时间无语，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他想着如果告诉了这姑娘动脉在哪，她是不是以后看着那点咬：“别转移话题。”

阿雅愤愤扭头，嘴里面不满的嘟囔着：“谁叫他多管闲事拦我找爸爸妈妈。”

唐舞麟叹气，想去摸阿雅的头，小姑娘闹别扭的躲开不让他摸，唐舞麟苦笑道：“那时候外面下那么的大雨，还在打雷，你去凑什么热闹，就你这身体，你挺得住？”

说到这他明显的看到女孩的身体颤了一下，阿雅背对着他，缓缓的扭过头来，僵硬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唐舞麟勾起一丝笑，装傻道。

阿雅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的病我知道，不需要你们担心。”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承认的啊。”

小女孩立马竖起眼睛瞪他，炯炯有神的，像小豹子一样，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头不适宜的短发，唐舞麟真的会以为她是个健康又骄纵的女孩。一想到这眼中露出几分遗憾，唐舞麟摇头，不在说什么，只是望着雨发呆。

直到女孩的声音再一次打破了寂静，阿雅瞅着鼻子：“这场雨，什时候才会停？”

唐舞麟不知道，他眼睛转了转：“想你爸爸妈妈了吗？”

阿雅点头。

“等你爸爸妈妈回来，赚够了钱，就可以带着你去治病了。”唐舞麟安慰道。

听到这阿雅眼中难得的出现惊讶，她低着头，沉默了许久：“那笔钱，不是拿来给我治病的。”

狂风席卷树叶，在黑夜中沙沙作响，浓密的黑夜中传来远处猎狗的嘶吼声。

那一瞬间唐舞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垂下眼眸看着阿雅，女孩抬起头从房檐的灯光下望着远方，缓缓挤出笑来。

“我早就没救啦，半年前医生就对我说过，说我最多只能活一年了。”

“你别安慰我啊，我不需要你的安慰。”见他一副心疼的模样，阿雅连忙阻止道，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那时候爸爸妈妈就来问过我，他们问我还有没有什么心愿。”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唐舞麟问道。

阿雅摇晃着双腿坐在台阶上，谈起心愿的时候，她心中生出向往，静静的看着外面的世界，大雨与山脉融合在一起，一眼望去，草原似乎没有尽头：“我说，我想要四处去看看。”

躲在门后面的霍雨浩眼中闪过一道异样光彩，他想起昨日，怪不得这孩这么缠着让他讲外面的世界。

“我活了这么久，一辈子都待着这个犄角旯旮里面，从来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啊，我不是说我现在生活的地方不好。”阿雅语欲言又止：“我只是想见见其他的地方。”

她想起来，她的一生好像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整日与针头和消毒水相伴，见到最多的人是医院里面带着口罩的护士。她没读过书，因为是病人，所有人都会纵容她，她任意的撒脾气，别人也会原谅她。

他们说：“这孩子真可怜，这么小的年纪就得了这种病。”他们眼中透露出同情的神情，似乎时时刻刻都告诉着她是个病人，身患绝症，命不久矣。

那时候的她躺在床上，她最缺的就是时间，可最不缺的也是时间。直到有一天，她的病床旁边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健谈又博学，读过许多书，她游历过世间大江南北，见过许多阿雅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她在病房简单的教阿雅读书写字，给她将各种游历的趣事。

女人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抚摸着阿雅的头说：“这个世界还有太多美好的地方，需要你亲自去。”

那一刻她和她口中那个美好的世界，成了阿雅灰蒙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可是很快，那个女人也离开了，家属收拾好她的遗物，属于女人的病床上又躺了另一个人，每天都在床上痛苦呻吟。

阿雅坐在窗边，省城的医院与她原本居住的乡村很不一样，这里有宽敞的马路，平时村里面不多见的汽车穿行，房屋迭起，她甚至知道自己在这里住一晚要花很多钱，具体有多少不知道，她只是知道金额足以拖垮整个家庭，甚至哥哥都再也不上学。

她望着外面的世界，忽然觉得病房像是一座牢笼，甚至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牢笼。从病房的高处往外看，城市的远边依旧是草原，山脉耸立，那一瞬间她在想，山脉的另一边是什么，草原的尽头又是哪里。

“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美吗，真的就像她所说的一样，值得我去看看吗。”

说到这，阿雅泪流满面，她坐那里一个劲的摸着眼泪。唐舞麟想要替她擦掉眼泪，却被阿雅打开，直到胡卡从门后面走出来，将妹妹抱住。阿雅缩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唐舞麟站在一旁，神情复杂，心中满是安慰的话到了嘴边才想起来，这女孩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的安慰。

“我想去看看，爸爸妈妈也说过，只要等着他们这次回来，就会带着阿雅出去，离开这里......哪里都好。”阿雅一遍又一遍的啜泣，拉住哥哥的手，哭声回荡在雨夜中，无助的孩子蜷缩在她的牢笼里面：“我不想就这样悄无声息死了，我明明什么都还没做。”

“我其实也想......好好活下去呀。”

漫长黑夜，只落下了长久的哭声。长久的病痛压垮了她的身躯，最后在这场雨中彻底爆发出来，久久不散。

直到后来，生命走向结束的那一天，她回想过去，离开这里，离开这片牢笼走向更为广阔的天地，真的是自己所愿的吗。

女孩嘴角勾起笑容，她抬手指向天空。

不是呀......她只是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属于她的痕迹，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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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雅，我只能说本文剧情中以一己之力影响了舞麟和雨浩两个人，写了发现好像还没开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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