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文豪野犬之十三

西方最后一丝霞光即将消失的时候，房门被终于打开了。

里面传来一个模糊不清的沙哑干涩的声音，“进来吧！”

江户川乱步在心里细数了三秒后，率先迈入门内，其他人也紧跟其后。

房间四周摆满各种奇奇怪怪的道具，但意外的整洁。中岛敦悄悄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人，心里有些害怕。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害怕，对方扭过头看了看他，用完全和压抑气氛相反的轻快语调调侃了一句，“哟，是敦君啊！好久不见，怎么胆子变小了？”

“……太宰先生……”中岛敦有些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像是没注意到脚下还有个人，太宰治一脚踩在对方微微弯曲的手指上，从对方身体上迈过。

他走到了武装侦探社的众人前，嘴角勾一起一抹愉悦的微笑，懒散地打了个招呼，“前段时间我失忆，谢谢侦探社各位的照顾了。”

国木田独步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搭档，没有说话。

江户川乱步则是轻啧一声，有些不满，“太宰，你应该再下手狠的，不然晶子的异能没法用。那家伙又该找借口不工作了。”

江户川乱步一眼就看出其实躺在地上的人身上并没有受什么伤，唯一的伤口可能还是装可怜时，故意磕伤的。

“我说，乱步先生，你能不能可怜一次我。”一直躺在地上，似乎呼吸都要断掉的武侦宰听到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后，立刻吐出一口血，从地上爬了起来。

嗯，刚才被吓到，角度没把握好，磕到牙了。嘶，有些疼。

但还不等他站稳，迎面一个冷枪，他立刻闪躲，坐在了床上，脊背有些发凉。

连头都没回，太宰治冲江户川乱步一笑，收齐手中的枪，满脸的不好意思，“当首领太多年，好久不运动，手生了。嗯，……没打准。”

江户川乱步:“……”

国木田独步:“……”

中岛敦:“……”

与谢野晶子:“……”

我觉得你是故意的，但我不敢说！

气氛有一点尴尬，太宰治的这一记冷枪，角度选的颇为微妙，连向来不会看人眼色的江户川乱步也怔住，忍不住看向了冷汗直冒的武侦宰。

差一点就不能人道了呀，太宰。

“你们在想什么？”太宰治目光炯炯地看向侦探社众人。

“——不，没什么。”

在场唯一的女性，与谢野晶子微妙的打量了一下据说恢复记忆的太宰治，确认过眼神，首领宰是个狠人。

突然感觉有些没意思了，太宰治叹了口气，转身回去愣愣的看了会儿还在后怕的武侦宰，等看到对方的干净的脸时，又快准狠地打晕了还在哼哼唧唧的人。

“与谢野晶子小姐是吧？请你来帮他看一看吧！”

江户川乱步确认首领宰不会把武侦宰弄死后，就带着人走了，或者说他原本就是来看太宰治笑话的，现在笑话看够了，自然就走了。

与谢野晶子却留了下来，她需要确认一下武侦宰的伤势，那是她身为同伴的责任。

武侦宰身上的伤大多是旧迹，唯一新添的也就是身上不小心磕到的淤青了。

江户川乱步让她留下来的意思是让她看下前几天武侦宰手腕处的伤，以及他这几天不曾吃饭又复发的胃病。

他们很难阻止此人做出故意扩大伤口之类的自残性质的惩罚性行为。

她看了一眼坐在床边椅子上，并不准备离开的首领宰，仔细地打开了身后的医药箱，那是来之前江户川乱步提醒她带上的。

往日因为武侦宰经常自杀过度的原因，所以尽管很不喜欢这个轻贱自己性命的人，但无法否认，与谢野晶子也确实对对方的身体足够了解，对方是她常有的病人，她也是侦探社唯一一个知道对方身上有多少伤势的人。

她房间的绷带至少有一半是被这个家伙败光的，小部分用于包扎伤口，大部分则是绑住身体，掩盖住一些怪异的伤痕。

但凡太宰治都是狠心的人，她心想。

房间里唯二的两个人各自忙碌着，一个忙着处理病人，一个忙着走神。

太宰治看着陷入昏迷的武侦宰，心里有些复杂。

对方安静下来时，着实有种奇异的魅惑力，身上的伤痕更是为对方平添了几分凌虐美。

他像只被抛弃的小猫，蜷缩着身子，精致地眉心皱成了一团，泛红的眼角微微上翘，干涩破裂的嘴唇有几滴暗红的血珠，摇摇欲滴，分外色气，白皙的皮肤点缀着青青紫紫的痕迹，异常惹人怜爱。这是一幅相当值得收藏的价值超过百亿的画！

但是……画中人是假的。

太宰治看着已经收回工具准备出门的与谢野晶子，问道:“你说他什么时候才能向我道歉？”

“他没有道歉？”与谢野晶子有些疑惑。

“道了。”

太宰治抿唇突然笑了一声，语气说不出的怪异。

“但对象不是我……”

他要向自己的好友道歉，却非要找上我。

轻轻地拍了拍手，太宰治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说，“太宰治真可怜……”

然后，捡起衣服，越过与谢野晶子离开。

……

“所以说，现在太宰先生身边岂不是没人了？那我要去把他接回来吗？”

中岛敦听了与谢野晶子说完他们离开后的场景，有些担忧被独自留下的前辈。

“比起这个，我倒是觉得太宰这次真的有些蠢了。”

江户川乱步拿起一颗湛蓝色的玻璃珠对着光线观察，“不真诚的道歉可是无法获得谅解的。最奇葩的是，他还没察觉到自己的错。唉，好笨，好笨啊！”

“为什么？”其他人有些好奇。

“乱步大人猜应该是有人对他说了他对另一个太宰的意义就像织田作之助对他的意义这样的话，以及确实为自己的过激行为感到不满，想要弥补一些东西才选择去道歉。但是唯一可惜的是他的道歉对象，可是另一个太宰治。”

“对方会很清楚他的道歉中，到底有几分织田作之助的因素。我不清楚为什么，另一个世界的太宰似乎比起那个红发杀手，更加在乎太宰。但是如果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太宰道歉不会成功的。”

“死去的友人在太宰治心中留下的刻印十分深刻。另一个太宰恐怕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也因此，得到道歉的他会比谁都要失望。说来也怪，另一个世界太宰对太宰的感情过于古怪了吧，简直古怪到了极端。他们之间真的好复杂，乱步大人根本想不明白。”

江户川乱步不开心的把玩着手中漂亮的珠子，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侦探社众人，开口解释道。

“太宰这个家伙把自己封闭的太久了。所有太宰治都把自己本身看的太轻了。你们这也太迟钝了吧！太宰一直以来的表现不都是那样吗？他说的想要做一个好人，因为那就是他好友的对他的愿望哦！他都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们了，为什么你们不知道！稍稍了解一下，也该知道了吧？……至于另一个太宰的事，我早就提醒过他了，但是没有用哦！所以说——不要管了，反正也死不了人的。”

失忆的首领宰还有可能因为被抛弃而死去，但现在对方显然在恢复记忆后有了其他的牵绊，不可能死了。太宰，这也算阴差阳错，做了一回好事？

江户川乱步拿起珠子回屋吃零食，留下面面相觑的侦探社众人。

国木田独步握紧了拳头，不知该找谁发泄，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总之，希望太宰那个家伙能早日振作起来吧。”

他扭头看向陷入怀疑人生的中岛敦，说道:“敦君，最近你跟我处理案件。”

完全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去找太宰先生的中岛敦，茫然的点了点头。

……

离开酒店的太宰治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不小心被染上的血腥气让周围的人自觉远离他。

太宰治第一次穿越时，已经十八岁了，接受了系统教育的他，有了身为人最基本的道德三观。但在首领宰世界，他却是一直到十四岁自杀得到书后，才恢复第一世记忆的，那个时候首领宰的人格也基本形成了。为了防止精神混乱，他强制压抑了属于三次元的部分，最终走完首领宰既定的道路，完成了主世界太宰治的遗憾，创造了一个织田作可以安静写小说的世界。

按理说他是首领宰，理所应当对织田作有很深的羁绊，但是问题就在于他的人格中还有三次元的部分啊！再怎么说，他也只是和织田作见了一面，还被嫌弃了！对于织田作这个人，他是真心的感到复杂！二次元记忆告诉他那是他的救赎，但三次元记忆告诉他这样很不合理，该有的记忆都有，但是在意程度完全不同！他无法像这里的太宰治这样疯狂的追寻对方。

现在到了这个主世界，理智告诉他幸好织田作已经死了，但是情感却让他迁怒着这个无法保护好织田作的太宰治。但是当发现对方对织田作的感情可能超过自己的时候，他又很不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对这个世界的太宰治是什么样的感情了。

无法将织田作之助排在第一位的太宰治还是太宰治吗？

他不知道。但是可以明确的是——当时愿意成为首领，被压迫的我，绝对是闲着没事干，太无聊了，所以才会傻傻的为了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的愿望，去跳楼的吧！啊！蠢死了，再来一次，让他自己去跳吧！

太宰治抬头望向无云的天际，彻底清空了乱糟糟的大脑。所以说，人就不能太闲，明天问问种田长官，走个后门，去异能特务科找个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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