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代替（四）

第九十六章 代替（四）

小野田愣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他站起来，细细打量着笑眯眯的北泽苍濑，看起来他现在的状态很不乐观。

不同于人类的竖瞳，略显单薄的身形，还有与平常人不同的皮肤和体温，他现在一定过得很惨。

小野田停了下来，对自己的总结颇为满意，他又镇定地坐了下来，觉得北泽苍濑的镇定只是掩饰愤怒的面纱，不过多久便会露出真面目。

于是，他继续变本加厉地说道：“家父家母离开你们的那几年，一路摸爬滚打成为了厉害的珠宝商人。也多亏了你的身份，让我有了这舒适的生活。但现在看看你……”小野田上下打量了北泽苍濑一番，不懈地哼出了鼻音：“廉价的和服和茶水，亏你还能在这里呆的下去。”

“对了，你们这个职业，可是需要用命换吧？”小野田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与你同届的队友们，已经所剩无几了吧？”

“小野田，”北泽苍濑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轻轻推开小野田凑过来的身体，开口说道：“如果你来这一趟只是想要激怒我的话，那便请回吧。”

“你……”

“你千辛万苦从东京来这一趟，若只是为了来看我生气，多少有些不值当了。作为珠宝商的儿子，这点利弊不至于掂量不清吧。”

小野田看着北泽苍濑风轻云淡的神色，心脏似乎沉到了地底。

他总是这样。

小野田握紧了拳头。

他总是这样，从小他便能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尖锐的审判，每次都能正中靶心一根一根地刺在他小野田的身上。无论是被他抓住时被驳回的解释还是道歉时犀利的用词，就像一个旁观者，像他悲惨生活中的评论家，用尖锐的笔尖在他身上刻下烙印。

“我讨厌北泽苍濑。”

小野田不止一次地对着这个名字发起诅咒，自从他强占了北泽苍濑的身份后，这个名字就像个枷锁，无论他如何挣脱都挣脱不开。

哪怕他知道北泽夫妇生下北泽苍濑之后便再未见过他，哪怕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都可以保持他原本的性子，不需要顾忌太多。

可他就是做不到，因为有了“北泽苍濑”这个名字，他下意识地就会朝着记忆里的那个身影追去，去学习他模仿他，让自己更像他。就好像……自己是真正的北泽苍濑一样。

去模仿他的风轻云淡，去模仿他的彬彬有礼，去模仿他的笑容他的言行举止。小野田自己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原来的自己了。“北泽苍濑”夺走了“小野田”，他成为了一个可笑的仿制品，而这一切的一切却是自己自发形成的。

更可笑的是，随着他接受的教育水平越来越高，他渐渐从心里生出一种愧疚感。

“凭什么？凭什么我会愧疚？这是北泽苍濑欠我的，是他该还给我的！”

明明是他在村子里揭发了自己的偷盗行为，明明因为他自己才会被村里的孩子们孤立被村里的老人们指指点点。

为什么自己会愧疚？

可他就是因为这跟愧疚，暗地里瞒着北泽夫妇找了这位仇人十几年。或许被北泽苍濑骂上几句就不会愧疚了吧，甚至打上几拳，他也能名正言顺地打回去了。

小野田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水柱府的，他只记得北泽苍濑最后一句说得是：

“路上小心。”

多可笑，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小野田承认，他羡慕过苍濑。有一个爱他的祖母，能干且聪慧的他在村中老人的心里是孩子们的典范。他小野田的的确确羡慕过北泽苍濑，羡慕得要死，嫉妒得发疯。

爱和表扬似乎在北泽苍濑那里从来不是稀缺的东西，但在小野田眼里却是遥不可及的梦。现在他得到爱和称赞了，也得到了富裕的生活和光明的未来，那都是属于他的了。

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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