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花（十二）

酒吧是一个再暧昧不过的地方。

城市99%的放纵和欲望都发生于此，失意者买醉，得意者猎艳，更换过语种便可以把爱和性唱得浅显直白，崔柯汝立在桌旁，有一口没一口地含下酒红色的液体，视线悉数留在台上的驻唱歌手，却明显心不在焉。

在旁人看来，这位漂亮得过分的陌生女人没有同伴相陪，大概率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独自来喝闷酒，喝到如今已有半醉的架势，不趁此时一举抓住美女芳心更待何时？

不过美女看着实在冷淡，吓退了一批空有心思没有胆量的男人，在崔柯汝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异性却无人实践的当口，终于有一位勇士举着酒杯凑上前去。

“美女，一个人吗？”

崔柯汝从舞台上收回来，瞥了他一眼，又无表情地回到舞台上去了。

“美女认识一下呗，加个联系方式？”情场老手的第二式没有得到美女的任何回应，于是半是调戏半是占便宜地揽上她的肩头。

只是可惜，还没碰到就被一副男人的骨骼截住，似乎是下了狠手。

他表情不虞地回过头去，哪个不识好歹的货色居然敢来抢他的猎物？

“不好意思，她已经结婚了。”崔然竣的不爽气场比这位更甚，单论身高就压了一头，手下的力道几乎快要捏断腕骨，实在比不过，他悻悻摆出乖脸求饶，这才要回了自己的右手知觉。

崔然竣优雅地松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舞台灯排光效下正好闪出耀眼的白光。哈——搞什么嘛，夫妻吵架吵到酒吧里来。

猎艳男在围观者嬉笑中慌乱离场。

“然竣……xi？”崔柯汝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情况遇到崔然竣。

崔然竣拦住她送酒的手，略带无奈地开口，“一个人也敢来酒吧吗？你是不是太低估自己的异性魅力了，要是没遇到我怎么办？”

“这方面我会看着拒绝的，男人嘛，直接拒绝的话说不定会发疯，再说了我们白衣天使然竣哥，每次都能意外地显灵呢。”

崔然竣正好穿了白色的夹克。

“是不是有点醉了。”他判断清醒状态下的崔柯汝措辞应该不会这么随意，除了半杯喝剩的日落半夏，旁边摆着两个空杯，按玻璃杯的形状来看是度数极低的果酒。

崔柯汝的酒量有这么差么……没有在一起喝过几次，崔然竣把握不好，但看上脸的情况应该还能保持清醒才对。

“没有，我遗传了我父亲的基因，上大学那时候就能闷一瓶红酒，”崔柯汝像是看出了崔然竣的内心活动，无所畏惧，“是叫酒精分解酶吧，很活跃来着，酒局就没有我喝不趴的。”

“恩恓姐怎么没来？”

崔然竣动了动眉，“我只带她去过一次酒吧，那还是在美国的时候，那个氛围比这里正常多了，但还是呆了没五分钟就逃出去了，她说她和这种地方八字不合。”

“那看来我和酒吧的八字很合，”崔柯汝的眼睛停留在驻唱手里的吉他拨片，“不过……除此之外，似乎也找不到任何混沌的办法了。”

崔然竣也跟着看过去，和着琴弦哼出摇滚乐调：“人或许天生就追求意识的失重。”

“嗯？你也是吗？”话一出口崔柯汝就回想起了上次的醉酒事件，那是从未有人见过的崔然竣的另一面。

“嗯？”崔然竣愣了一下，坦然点头，“当然。”

一旦见过了那种失魂落魄，就很难忍住不去多关注他，崔柯汝勾起手臂，靠在桌沿，“不会觉得辛苦吗？留住一个很难留住的人。”

“你在说什么？”崔然竣不明所以。

表情不似作假，可能是酒后断片了，她摇摇头，“没什么。”

“柯汝呢，为什么今天会自己出来？吵架了吗？”

“不，嗯……算是，也不算是。”崔柯汝想起今天回家吃饭的不愉快，无非是传统主妇型的母亲数落自己身为妻子的失职，丈夫回婆家怎么可以不跟着去，怎么可以一个人回娘家云云。一回想又觉得心烦意乱，往嘴里又灌了两口酒，“就忘掉它吧。”

也许是氛围使然，跃动灯光之下崔柯汝阖上眼，经流嗓口的吞咽露出格外优美的下颌线，浑然生出一股诱惑。

“All right，”崔然竣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不再多问，往后逮住某个路过的酒保，搓了个响指，“麻烦给这位女士上一杯Island Ice Tea，我要一杯Margarita。”

“请你喝酒，喝醉了送你回去。”

崔柯汝的眼睛在听到崔然竣点的酒名之时就已经亮了起来，此时笑着看向他，“要是我们两个都喝醉了呢？”

“那就但愿我哪位朋友能及时赶过来捡尸了。”崔然竣耸肩。

“太显，你看什么呢？”一只手从旁边搭上了男人的肩，顺着姜太显的视线看了过去，“诶，这不是你那个小表妹吗？要不要叫来一起？”

姜太显再次确认了自家表妹身旁的男人并不是崔杋圭，心里惊讶，面上却不露分毫，摇摇头，“算了，今天你是主人公，让她自己玩吧。”

姜太显今天是被朋友拉来庆祝生日的，一群狐朋狗友吃完饭后嚷嚷着续摊，他本想拒绝，实在拗不过寿星公的唠叨才勉强陪着过来。喝到中途找了个由头出来上厕所，结果一出来就看见了大厅里从来没跟酒吧这个词挂过钩的乖乖表妹。

崔家家教森严，作为家中次女的崔柯汝从小就是按照端庄大方贤内助的标准培养长大的，成绩不允许掉出年纪前十，交友限制世交同辈，高考的选科和大学的专业选择也是由父母全权决定，直到上了大学突然把彼时还是名不见经传美术生崔杋圭带回家，他们才总算认识了真正的崔柯汝。

崔杋圭本人并没有沾上艺术家的那些“疯子人格”，但身处美院总是会被耳熏目染，见面的第一眼，就能确定他不是社会普遍所认可的“精英人士”。长辈们背后议论这是孩子迟来的叛逆期，这么冲动结婚以后肯定要后悔，姜太显听后只是笑笑，分明是蓄谋已久。

多亏了崔杋圭家里三代政法的背景，崔家父母才点头认可了这门婚事。姜太显一直觉得这对眷侣还是很般配的，起码遇到崔杋圭之后柯汝才活得像个活人，只是现在看来——还是为时过早？

*可能是烫知识的一个point：Island Ice Tea，长岛冰茶，入口无感但是后劲很足的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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