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何安然到摄影棚的时候,蒋勋指间夹着一支烟,神色在云雾中晦暗不明。
“我终于想起来了。”
何安然很少见他这么严肃,实在是想笑。他走过去。
“想起什么了?”
蒋勋像是没注意到他一般,自顾自地摇着头,口中呢喃,“简直和林姐一模一样,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何安然没听清,刚想问,却在顺着蒋勋沉静的目光,将眼神聚焦到窗边人身上的那一刻,莫名就忘了呼吸。
叶冰澜身着一身墨绿色的旗袍,侧着头望向窗外。
她盘着头发,额前的碎发随着从窗缝里钻入的微风轻轻飞舞;微启的薄唇晶莹剔透,如同饱满的车厘子身上还挂着刚落下的露珠;线条柔和的白皙脖颈从微微开口的衣领中探出,宛若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带着最美丽的故事诞生于世间。
看着她,何安然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句话。
她是仲夏夜里最浪漫的梦境。
他心脏开始猛烈地跳动。
“很美,对吧?”蒋勋用指尖掸了掸烟灰,终于扭头看他,“今天这身高定非常适合她。”
何安然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不过,她那种独特的气质……”蒋勋眯了眯眼,“不像是一个才19岁的女孩子会有的。”
“遇到过很多挫折,被最亲密的朋友背叛,经历生离死别……”
他灭了烟,把手插回兜里。
“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故事属于她。”
闻言,何安然有片刻失神——
他想起她右手小拇指上那颗小小的黑痣。
还差一点儿,他心想。
等他回过神来,叶冰澜已经朝他们走来。
随着她迈出步伐,她身上墨绿色旗袍的裙摆也跟着滑开,将她藏在衣裙下的长腿露了出来。她雪白的皮肤如同凝脂,惹人想入非非。
何安然突然喉咙一紧。
随即,一个想法滑入他脑中。
他不想把她给别人看。
他想把她藏起来。
念头一出,他被自己毫无立场的占有欲吓了一大跳。
他失笑。
还是别吓到她了。
他抬起眸,眼神刚好和叶冰澜的视线在空中触碰。
一秒,两秒,三秒……
叶冰澜看着他,突然就想起了早上他站在自己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她的问题。
“我相信你。”
是胜过千言万语的一句话啊。
我相信你。
一时间,叶冰澜突然感觉喉咙滚烫。她眨眨眼,却发现面前少年的面容变得模糊了起来。
……
由于这个事件已经发酵成了刑事案件,本校在读学生叶冰澜又是最大的“嫌疑人”,S大一下子以负面形象上了热搜,校园官网也在一夜之间瘫痪。
网络世界里,那些蒙着面的网友可以怀揣着没由来的恶意,用一些最恶毒最难听的话去攻击一些素不相识的人。
叶冰澜不敢看。
三个舍友心疼她,趁着这两天停课,想方设法避免她与他人接触,生怕她受刺激。
可是一切都徒劳无功。
有的女生本就不喜欢她的性格,又妒忌她能力强,便在她宿舍门上用喷漆喷下了一个个侮辱性的词汇。
男生们原本对她的欣赏,此时也都成了鄙夷。他们用言语侮辱她,肆无忌惮。
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想要翻身并没有那么容易。
任何安然与邵烨城东奔西走,购买水军压下舆论,为她寻找最有力的证据,这件事情还是闹得越来越大。
大到叶冰澜远在欧洲度假的父母都不顾时差,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打来了电话。
林佩慈的声音有些颤抖。
“宝贝。”
听着林佩慈带着哭腔的声音,叶冰澜破天荒地没有打趣。
她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抱着膝盖,平静地“嗯”了一声。
林佩慈顿了顿,“我和你爸爸明天就飞回国去S市。”
“不用了,”叶冰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自己能处理好。”
林佩慈急了。
“你这孩子!你自己怎么处理啊?你要是能处理,现在网上还会有这么多人在骂你吗?”
她哭了起来,“你不要总是自己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妈妈知道当年你那个好朋友……”
“妈。”叶冰澜打断她,“我累了。”
她是真的累了。
小时候在美国老是被同龄人排挤,只有他和她一起跳舞,一起玩。他们聊舞蹈,聊未来,聊一切。
在她心中,他温柔,他善良,他努力……
他就是她的希望。
可希望也是会破灭的。
叶冰澜揉了揉眼睛。
下一秒,淡雅的柠檬草香扑鼻而来。
一睁眼,面前是一只卡通版的小狮子玩偶。
她一愣。
小狮子大大的笑脸在她眼前晃动,同时,身后传来了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小姐姐不要难过,我来陪你玩。”
再回头,何安然亮晶晶的双眸如同春日的雨滴,轻轻渗入了她的心里。
“你怎么会……”
何安然在她身旁坐下。
“我猜的。”
他把玩偶塞到她怀里。
“一个人坐在这儿,不冷?”
叶冰澜看着他的脸,这两天来第一次产生了开玩笑的想法。
“嗯,冷,”她勾唇,“我还以为你要脱衣服给我披上。”
何安然忍俊不禁,歪头看着她。
“我只穿了一件,你确定?你不介意看我肉体的话我就脱。”
“去,”叶冰澜翻个白眼。
何安然笑,张开双臂。
“或者,”他挑眉,“抱抱?”
何安然本来也没指望她能接受这个提议。他看着她呆呆的表情,想到上次她一把推开他,便耸了耸肩,放下手臂,自我安慰般地说了一句“我开玩笑的”。
可话音刚落,叶冰澜就主动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少年身上的肌肉很结实,如同一座堡垒,将一切风雨阻隔在外,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她闭上眼,顿时觉得浑身轻松。
之前得知自己成为嫌疑人时,她没哭;看见网络上那些恶毒的话语时,她也忍住了;甚至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公园里,她都坚强得没有掉一滴泪。
可现在,将头顶靠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因呼吸而起起伏伏的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她突然就不想再强撑了。
妈妈说得对,她不该总是自己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
她是人,不是神。
而如今,何安然就像一束光,照进了她心中的一片废墟。
既然她的光来了,那么她想自私地放纵自己一回,在他面前卸下所有伪装,好好地哭一场。
不用管其他朋友带给她的感动,也不用管她的光是否愿意接受她的黑暗。
她眼里的泪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
嗯,就放纵这么一回。
何安然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他低下头看向怀中双肩轻颤的女孩——她的手臂隔着衬衫紧紧贴着他滚烫的皮肤,像是要将他身上的温暖全部汲取。
他仅仅停顿了一秒,随即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就让她哭吧,发泄完也好。
可下一个瞬间,他的眼里划过一丝狠戾。
他突然想起事件发生的那个中午,他在巷角看见的唐歆手中拿着一个粉色的水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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