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八年正月,乾隆从浙江回京,第一次毫不吝啬的夸奖了他好久,说果然没看错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大的魄力,说他平日看起来好像是个温和性子,没想到也能如此的雷厉风行,说了好多好多,末了来了一句“永琪,皇帝是不是很不好当”
永琪震惊的抬眸望向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才明白了他的所有用意。他要让他真正的体验一下帝王的无奈与无力,让他真正的感受一下帝王的孤独与寂寞,让他真正的理解一下帝王的责任与担子,让他真正的体悟到为君为父者的良苦用心。可是皇阿玛啊,您是不是也太殚精竭虑了些?
看得出永琪眼中的吃惊与不满,他摸着胡子老神在在的笑道“都过去了不是吗,如今天下稳稳的在你手里,权力也死死的握在你的手里。永琪,我这一生多有对不起你的额娘,抢了她的荣华富贵,却还给他儿子一片万里河山。如此种种,你是不是恨阿玛能少一些?”
他突然气极反笑,当年便怀疑过,永璇何以有那么大的能耐,朝臣何以有那么大大的勇气,原来都是这位在后方运筹帷幄的父亲所做。可他有没有想过,这一场所谓的历练的动乱葬送了多少士兵的生命,浪费了多少国库的金银,耽误了多少宝贵的时间,甚至是,差一点夺走他此生挚爱的生命。到头来竟然都是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名头——拱卫皇权?
倏然想起来那年在圆明园,嘉妃声嘶力竭的喊着自己只是想儿子做皇帝,小燕子后来想起来便问“永琪,为什么他们都这么想做皇帝呀?争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的,好好的夫妻父子兄弟,竟都成了你死我活的仇人。”瞧见他不说话,又自言自语道“你说会不会有一天,天下没有皇帝了?”
他条件反射的想反驳,怎么会没有皇帝呢,没有皇帝这天下该怎么治理,百姓该怎么生活。然而话还没出口瞧见她那一双明亮的眸子却突然明白了过来,国家治理自有那些能臣,拱卫边疆自有那些将军,为何非要一个占着无上的荣耀把着无上的地位的皇帝当吉祥物呢?低头把她两鬓的碎发拨了拨,望着窗外已经升起的朝阳,轻声道“有一天也许会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皇帝也没有特权,也不需要跪拜和这些繁文缛节。会有一代代优秀的人带领着这个国家前进,每个人都是参与者、贡献者、监督者。那,该是怎样的一幅好光景呢?
想到小燕子,他又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笑意,敛了敛心神道“皇阿玛,当年我出征去准格尔前,您答应我说如果我大胜归来,便允我一个请求。君无戏言,您可还记得?”
乾隆面色一冷,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永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已经能猜到这个儿子接下来要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急切的想让他闭嘴,然而茶杯应声落地的瞬间,永琪依旧是直挺挺的跪着,任由茶碗碎裂的渣子划伤了手臂,干净的衣摆沾染了茶渍,一字一顿道“儿臣请求,皇阿玛让所有的事情,都停在乾隆三十一年吧”
乾隆痛苦的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听到了这句话,略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不是有许许多多的抱负吗?当了皇帝,天下任你差遣,你想干什么不行?”
永琪笑着摇摇头“皇阿玛,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可后来我发现,一个国家从上而下是不可能根治弊病的。我们的国家,教育出的人才固步自封、墨守成规,他们守着千年的规矩不思进取,只想着如何守着自己那点权力和荣耀。这不是一个皇帝颁布一个旨意便能成的。朝廷如此,边疆呢,地方呢?只怕更是可怕。所以儿臣明白了,万事万物不可一朝一夕,儿臣愿在边疆,为皇阿玛守着天下的太平,将毕生所学倾注于百姓之间,从一户人家到一个村落,再到一个市镇、一州一府,乃至整个国家。我想,这样的人生大概更有意义些,而不是每日要与朝臣们周旋,为着我这项政令是不是“胡闹”,合不合“规矩”;为了小燕子担不担的起皇后,后宫少不少得人而殚精竭虑、精疲力竭。皇阿玛,儿臣理解了您的良苦用心,也请您体谅一下这个“不争气”“不成器”的儿子”
外边好像传来了阵阵声响,小燕子焦急的声音顺着风送进来,乾隆和他同时抬眸看去,看那棵才抽了新芽的柳树下立着的小燕子。良久,乾隆的声音幽幽的传来“为了小燕子,值得吗?”
他甚至都没有移开一直瞧着小燕子的那双眼,也没有敛下唇边的那抹笑意,不假思索道“值得”
……
父子俩聊了许久许久。有人说里面是父子情深,一片欢声笑语,太上皇夸了皇上好多;也有人说里面是惊雷阵阵,太上皇震怒,砸了好几个杯子……真真假假众说纷纭,只知道永琪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一抬眼,便看见小燕子站在夕阳的余晖下,一双眸子明媚灵动,瞧见他出来,高兴的甩着帕子。
他含笑走近,牵过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咱们的小燕子福晋久等啦”
小燕子,你不是怀念那段做福晋的时光吗?那我便还给你,从此后我们双宿双飞,肆意江湖,还做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五阿哥和福晋。
小燕子眨眨眼,继而明媚的笑着,双手搂住永琪,甜甜道“永琪~有你真好”
大理的四月才真正称得上是“人间最美四月天”。嫩绿的柳条垂荡在湖面上,间或微风拂过,在水面上划出一条不深不浅的痕迹;清澈的溪流泠泠淙淙,鱼儿绕着卵石走,轻快又畅意。小燕子掀开帘子用手遮着射过来的阳光,微眯着眼看远处墨如晚黛的群山,还未来得及惊叹,坐她身侧的小姑娘已经按捺不住激动“怪不得额娘总念叨大理大理,可真是好看呀”
永琪听见回头道,看见她大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佯怒道“敏意,赶紧坐回去,危危险险的”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南儿怀里的小孩子笑呵呵的拍着手,不停的唤着姐姐姐姐,绵忆被他吵醒,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把凤凰抱在怀里逗着。只有图朗从山青那里要来了一块蜜饯,轻声安慰道“韵果儿,你吃一块消消气?”
她斜眼瞪了图朗一下,瞧着他这幅俊朗的样子又实在生不起来气,手没出息的接过蜜饯,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我说了,我长大了不叫韵果儿了”
是了,咱们的韵果儿格格自打六岁开蒙,便开始嫌弃起来这个当初令小燕子骄傲自豪的名字,用她的话说,弟弟的名字是朝朝年年,听起来就寓意好,妹妹的名字是南儿,多文文静静,图朗的名字她不懂,但应该是一堆好词,怎么偏她叫个蜜饯的名字。于是大笔一挥,决定自己就叫敏意,聪敏知意,这多好听。据说乾隆听说以后高兴的不得了,连连表示,朕的孙女还真是和朕能想到一起去。永琪和小燕子哭笑不得,也随她去了,一两年改不过来,还时不时叫着韵果儿,时间长了也能顺溜的喊出敏意这个名字了。
唯独图朗,每次都被韵果儿耳提面命的提醒,却还是坚持叫她韵果儿。
小燕子懒得管这两个活宝儿的斗嘴,那边三兄妹的玩闹,掀开帘子看前边永琪立于马上的挺拔背影,不自觉的笑出了声。永琪听见了也不回头,只揶揄道“我说靖安王妃啊,你把你这口水收一收。”
小燕子脸色一红,马车里的云飘山青水碧都憋不住笑,羞得小燕子直跺脚,直接喊了停车。众人正面面相觑之时,小燕子蹭的飞上永琪的马背,手一勒缰绳,转身瞪着大大的眼睛道“我自己的丈夫啊,我不仅要看,我还要正大光明的看”
永琪连声道是是是,都盖不住脸上的喜色,冲着侍卫们高喊了声“把格格世子好生安顿到王府,我与福晋先行一步”
众人反应过来时,早就剩一道背影了。云飘认命的放下帘子,吐槽道“五阿哥现在怎么越来越像福晋了”
进了大理城,才真是体会到什么叫家家有水,户户有花。二层小楼不同于京城的红砖翠瓦,金闪闪的一派肃穆辉煌。镂空的架子下养着几头牛羊,褐色的楠木上勾勒着各式各样的图纹,其间有不少花朵盛开于上,远远瞧去,一派勃勃生机。小燕子见了忍不住惊奇道“这就是他们生活这些年的地方吗?”
永琪点点头,这一路上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萧剑利用自己跑江湖这么多年的人脉开了个钱庄,现在已经是赚的盆满钵满,用尔康的话说,小燕子要是知道了飞也要飞到云南来,天天坐屋里数钱数到手抽筋可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嘛,尔康开了家学堂,又是文又是武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都成了这大理城的大师傅。两家一齐在苍山洱海畔买了栋寨子,又接济了不少穷困的百姓,这寨子倒成了大理最为富庶的地方了。
正想着,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仰着圆圆的脑袋,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你们是谁呀?”
小燕子和永琪相视一笑,
“告诉你爹娘,有故人来访,亦是有家人回来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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