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风波由于不久后小燕子被诊出怀孕而暂时平息,紫薇和晴儿迫于压力终究还是离开了皇宫回了云南,女学暂时搁置了下来,萧剑和尔康从前还能在宫里见到一两次,后来也渐渐没了踪迹,就连永琪也忙的常常早出晚归的常常见不到面。
秋天的时候御花园的枫叶正红,她带着孩子们在园子里玩,韵果儿气喘吁吁的跑上千秋亭指着树下的绵忆说他划上了手,她急匆匆的跑下去时,南儿正一脸好奇的看着哥哥的手指惊呼,“这和枫叶一个颜色诶,所以也有人受伤了把枫叶都染红了吗?”
韵果儿笑着拉开南儿给她将秋天落叶归根的道理,小燕子却望着满园的枫叶愣着神,这枫叶烈红明艳,倒真像是鲜血一般触目惊心……
然而宫里诸事还未解决,边疆战乱又起,在乾隆朝只是偶尔骚扰下边境的缅甸在新王的带领下突然换了战略,想趁着大清政局混乱好好的鲸吞下一大片云南国土,折子递上来时永琪沉默了许久,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看着新晋的御前侍卫福隆安,,“珊林,你怎么看?”
福隆安垂目拱手,“依臣之见,攘外必先安内。皇上请先以京城为重,反贼目前已经蠢蠢欲动,待我们一招制胜,再收服缅甸也不迟。”
鄂敏还没等他说完就摇了摇头,晃着手上的折子“皇上,臣在外征战多年,历来强盗皆无耻,他们想要的不仅是那些土地,他们不只会抢夺我们的粮食金银,还是暴虐我们的姐妹女儿,甚至一旦朝廷坐视不管,哪怕是将来过几个月收回,他们也是当了几个月的亡国奴。人心一散,这江山可就坐不稳了!”说罢他直接撩袍下跪,“请皇上三思,臣愿带兵出征,击退缅甸!”
永琪赞许的点点头,把他们二人都扶了起来,“你的意见朕只能采纳一半,出兵必须,可朕要御驾亲征。”眼见着两人要反对,又笑道“京城一时半会闹不起来,也最好别闹起来。缅甸一旦收服,京城的人便更不敢,如果能把这场叛乱扼杀在襁褓里,那是最好不过了。”
“那皇上也没必要御驾亲征啊!那不是西北,蒙古与我们打了多年交道,云南那地方湿热难耐,丛林密布,皇上不可如此冒险!”
永琪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放心,朕在云南有的是法子!再者说,不打这一仗,实难立威。”
治平六年的冬天比往常都要冷一些,小燕子拥着火炉偎在永琪怀里听他讲故事,刻意把笑声放得大了些,好让永琪也卸下那一身的担子松快些。然而讲着讲着,他突然噤了声,把她扶起来坐正,一手抚着她因为怀孕而红润丰满的脸颊,一手抚过那去年木兰围场他猎来貂毛披风,犹豫着开口道“小燕子,今年天冷,你去云南找紫薇怎么样?你不是一直念叨着大理的花和水吗,正好有机会去看看,咱们的孩子也出生在那样美的地方,该多幸福,嗯?”
“你什么意思?我不去!”
小燕子不可置信的抬眸望着他,还没出口便已经有些哽咽“你要我走?我们不是说,风风雨雨都站在一起吗?我怎么能撇下你临阵脱逃。我当年便说过,我不害怕死,也不害怕苦,我只害怕和你分开!”
永琪被她这一席话感动极了,却还是轻言细语的劝道“只是暂时的分开,小燕子你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我的私心,忍一忍好不好”
“忍一忍?永琪,我为什么还要忍,我从进了宫就一直在忍!
当年我是格格,你们告诉我,要忍着不说出真相,不然我和紫薇的脑袋就要搬家,我忍了,可结果呢,要不是我折腾那么一圈,紫薇早就高高兴兴嫁给尔康儿孙满堂!
后来我成了福晋,你们告诉我,要忍着福晋的规矩,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没规没矩。我忍了,可结果呢,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儿子被活活烧死,还得忍着不去怪皇阿玛!
再后来我成了王妃,你们告诉我,要忍着顾全大局,从长计议不能再意气用事。我忍了,可结果呢,我的女儿从生下来只能以一个男孩的身份活着,明明还活着我却见不到她!
到现在我终于做了皇后,你们告诉我,还要忍。我要忍着和你分别,我要忍着思念忍着痛苦去胡思乱想我究竟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你一个人又有多痛苦,多难受。
永琪,不是你说的要我只记得一句话‘我们只是夫妻,不是君臣’的吗?你说,哪有妻子舍下丈夫,自己一个人去追求安宁的。没有了你,生命没有意义,活着没有意义,我小燕子的存在就没有意义!”
小燕子气得颤抖,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彻骨。永琪抬头望着别过去还在抽泣的身子,被她这一席话说得震撼。
自龙井夭折以来,他对小燕子,爱有之,宠有之,愧疚亦有之。旁人说起来,总是小燕子有福气,嫁的这样好的丈夫。可只有他知道,结缡十几年来,那些困难绝望狂风暴雨惊心动魄的日子,是小燕子在支撑着她,是她在一遍遍的说没关系,她不难过不害怕,不委屈不在乎。以至于千次万次后他好像已经习惯,习惯了小燕子总会笑眯眯的迎接一切风雨,直到今天她真的说了出来。
说她这些年的忍耐与委屈,说她这些年的艰难与痛苦,可也说她对他满腔的情意与担忧,无限的不舍与牵挂。一时间他心中百感交集,瞧着阳光下她挺起的鼓鼓的肚子,更觉心痛。
他的小燕子,是真的该委屈不是吗?至亲的孩子夭折的,流产的,离别的,把她折磨的死去活来;至交好友也在远方各自天涯多年,难再相见;至爱的丈夫宵衣旰食殚精竭虑还要让她操心。她明明,是天空上最为自在的那只燕子啊。
永琪从背后轻搂住已经气的颤抖的小燕子,下巴摩挲着她的发丝,连连道歉道“小燕子,对不起,我错了,我真该死。我怎么能怎么舍得把你推开呢。没有了你我的生命我的存在也没有意义啊!我保证,今生今世,你再也不需要忍,我们再也不需要分离”
小燕子转过身在他怀里痛哭出声,又连连点头,最后抬头红着一双和兔子一样的眼睛扯过他的龙袍,擦了下鼻子道“这还差不多”
夫妻本就是要同担风雨,无论前路是什么样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觉得心安,便觉得生活还是好的不得了的。
治平六年十月,永琪亲征缅甸,清缅大战爆发。紫薇递了信回来说他们三个臭皮匠又凑到了一处,战事并不凶险,请她放心。小燕子这才难得的稍微敢松了口气,虽说这阵子宫里宫外的确消停了好一阵,日日有权臣递折子请安,左不过是皇上可安好,战事可顺利之类的话,绵忆皱着眉头打开又合上,气呼呼的要去拿剑,“这些人真有意思,一天天问的这么细,到底是盼着皇阿玛平安回来还是有什么事才好!”
“绵忆!”
韵果儿出声呵斥了他一句,又看向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翻折子的小燕子,小心翼翼唤了句‘额娘’便看见她回过神来,强自撑了笑意道“绵忆说的也没错,这些折子里一半是盼他早日归来,一半是盼他再也回不来。”
“那皇阿玛到底怎么样呀?”
韵果儿也望着小燕子,她一人弹了脑门一下笑道“当然会好好的了,你阿玛是天子,有上天保佑的。”
这话她说给韵果儿和绵忆,说给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同样也是说给自己。
治平七年的新年在一片暗潮涌动中到来,宫宴上依旧是歌舞升平、言笑晏晏。小燕子陪着绵忆坐在正首上笑得温和而不失威严。已经致仕多日的和珅罕见的也参加了这次的宴席,叩首向小燕子和绵忆行礼时还把她们母子俩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后,她笑眯眯的在帘子后道了句和大人安好。
正中央的舞蹈到了高潮,哒哒的舞点踩的极准,水袖轻甩,身段妖娆。霎时鼓声雷雷,舞者的动作愈发的迅速,白光乍现,一把剑已经直直的朝龙椅而来,小燕子抬眸看了一眼,手中的茶碗与剑光相碰间应声而碎。下一秒,鼓乐声已被哒哒的马蹄与脚踏声覆盖,小燕子镇定的把绵忆护在身后,凝眉看向站在下首被一群人簇拥着的和珅,突然笑道“和大人,我从一个孤女做了格格,又成了福晋,现如今甚至当了皇后,您还嫌我这位子不够高,想让我当太后吗?”
她一向不是个温柔的人,此刻一双眸子含着恨意直直的盯过去,竟让人生出几分畏惧之感,和珅略往后退了一步站稳,拱手道“娘娘这是什么态度,您该感谢老臣。娘娘霸占后宫这么多年,善妒且子嗣不兴,又教唆皇帝胡闹,按理说换了新帝该让您陪葬的,遵您为太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又环顾着堂下站着的众人,大多是乾隆朝的老人,于是顺着和珅的话道“听大人这话的意思,大人造反是因为我了?我说也是,皇上即位这几年,赋税翻了一番,人口也兴旺了不少,百姓谁不称一声圣明,诸位大人读四书五经长大的,自然懂得也比那些百姓多些,想必是更加满意了。”
话音才落便有不少人变了脸色,之前被和珅忽悠着要来造反,如今一听再仔细想去,似乎皇帝也就是这个皇后娶得不怎么合适,专宠后宫,可这政事上是一点也没拉下,正犹豫着便又听见小燕子道“本宫是皇后,也是皇阿玛亲封的格格,知道诸位大臣从未有此不臣之心。夫妇一体,诸位大臣也是为了大清的千秋基业好,既然错在我,那便我一人承担”说着她把凤冠摘下,青丝飘扬着垂在腰间,她莞尔一笑道“我愿意自戕以谢世人,也会留下一封信,让永琪不会迁怒于你们任何人。毕竟,他有本事平了缅甸,回来后也有本事把你们今日霍霍的江山夺回来!
明明你们意在我,又何必走上造反的不归路,祖上世代德行,你们今日真要促成了这谋反,难道百年之后有颜面见列祖列宗吗?”
她的声音抬高了几分更显威严,进宫十几年里就是耳濡目染也早已学会了震慑人这一套,小燕子眼看着大家心神松动,蹭一下拔出身边侍卫的刀抵在颈肩,凛然笑道“各位若还是有良心,便把这反贼灭的干干净净,也不枉永琪一片苦心,而本宫,会在叛乱平定之刻,自尽谢罪!”
堂下果然传来了不少骚动之声,已有不少人围住了和珅,不知谁喊了句‘那信呢’众人又纷纷看了过来,小燕子笑盈盈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乾隆二十七年,我生悯怀太子的时候便已经写好了。”
话音才落,外边的刀剑声更响了些,似乎是御林军已经与叛军厮杀了起来,屋内也是刀光剑影,一多半的人一拥而上与和珅近身的侍卫扭打起来,屋子噼里啪啦声声响着,小燕子略往后退了一步,抱紧绵忆道“从小门出,去景阳宫找你姐姐,告诉她,她是长姐是长公主!”
刀抵着的地方已经印出血痕,她紧攥着那封信,看着殿里的众人扑上去又散开,一群四五十岁的文臣们打架实在是有点滑稽,她与水碧对视一眼,将剑递给水碧看着她刺了上去,她大着肚子步伐稍微慢些,但这些年经过永琪的言传身教功夫也好了许多,此时和水碧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殿内迅速弥漫起浓郁的血腥味,一声声惨叫混着哀嚎声,惊呼又盖住了咒骂,小燕子气喘吁吁的捧着肚子刚要回身便听见水碧大喊了一声‘福晋小心!’。
小燕子因为这一声‘福晋’而愣住,许多年未听过的这句称呼,代表着她最好的时光的那声称呼,她颤抖的看着水碧倒在她面前,胸前开出一朵朵殷红的花,嘴张了又张唤了声‘水碧!’
水碧强撑着意识勾了勾嘴角,把剑又往前送了几分又拔出,扑哧一声一片鲜血迸发在小燕子眼前,再恢复澄明时水碧已经奄奄一息,握着她的手把剑交到她手里,气若游丝的断断续续道“福晋,福晋”
小燕子泪流满面的握紧她的手,“水碧,你等着,我去喊太医,水碧,你再坚持一下!”
她艰难的摇摇头,“福,福晋。奴婢是五阿哥派来保护您的,如今这般,也算对得起他。”又把剑往前推了推,“五阿哥说,奴婢是您的剑,如果有万一,也要亲手把剑交给您,护您周全。”
“水碧!”
小燕子痛喊着看着她倒在面前,胸前的衣裳已经被鲜血红透,她呆呆的捧起肚子站起来,环顾着四周倒着的众人,鲜血滴滴答答的敲打着地板,她拖着沉重的身子移到门边,推开了门。
外边阳光正好,太和殿下黄黑两路人马怒吼着厮杀着,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很明显又激动了几分,也不知是谁喊了声“保护皇后!”
她长舒一口气,好在这皇宫里,还是有人觉得她是一个合格的皇后,是对得起这一身的荣华富贵的。
好像过了许久,久到日头西斜,久到她看着韵果儿提着剑跑过来,久到她撑着剑捧着肚子快要站不住,她终于看见了永琪。
一身明黄色盔甲的他提着剑立于马上狂奔而来,旌旗猎猎,雄姿英发,她终于笑着在那一声声‘小燕子’的呼唤中满足的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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