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吗？那就好。”

母亲没有过多追问，转身朝着厨房去了。

直到她转过身的那一刻，游锦脸上淡淡的笑容才消了下来。

没办法……只能这样吧？

上学是自己要求的，那就只能自己扛下这份厌倦和痛苦。脱离了正常生活轨迹已有两年，不适应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她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游锦拿出手机，QQ上的联系人那一栏多出了一个写着“2”的小红点。

有人加我了。

她定睛看了看，是缪晴，和刚才那个在群里说话的“全班第一大帅b”。

［验证消息：+一下，我是孟兴泽］

……原来是他？

游锦全部点了同意，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直到坐在书桌前准备和作业大干一场，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一直在响着有新消息的提示音。

她解锁手机，备注有“孟兴泽”的那个对话框已经发来了十多条信息。

［孟兴泽：你好你好，我是孟兴泽，就是中午给你可乐的那个！］

［孟兴泽：欢迎来到二班］

［孟兴泽：（猫猫表情包）］

［孟兴泽：我也是这学期才转来这个班的！］

……

游锦一下子懵了，她不知道怎么回复。

算了，发个表情包证明自己看见了吧……她打开表情包那一栏，看都没看就点了个图片发送。

［我爱你，你跑不掉了.jpg］

“……”

然后她看了看自己发的消息，爆出自己有史以来最快的手速撤回。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孟兴泽：？］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的迷惑。

［发错表情包了。］她迅速打字回复。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局面，又补上一句。

［写作业，先下了。］

说是去写作业，但是游锦从把卷子从书包里拿出开始，就一直在低头对着桌面发呆。

好久没写过作业了……

她随便拿了一支中性笔，笔尖在纸张上方几厘米处停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落下第一画。

游锦此刻再想起自己战战兢兢地站在讲台前的情景，恨不得马上就给当时的自己一巴掌。

如果给了别人我好欺负的印象，那之后万一……

她的大脑飞速想起来了自己曾经看过的校园暴力的故事。虽然她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欺凌，有也只是初中时自己脑内扩大无数倍的他人的玩笑话。

但她的内心异常的脆弱和敏感，百分之一的暗示就能在她的脑子里酝酿成世界末日的惊涛骇浪。她从小就是这样。

常常有人对游锦这个自小就被称为“别人家的孩子”的女孩居然患有抑郁症的这件事表示惊讶。游锦的家庭不算富裕但十分和睦，她自己在高中休学之前的成绩也是全校数一数二。可是为什么呢？

就连她本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被莫名的力量牵扯着步入了黑夜罢了。

桌面上摆着一面镜子。游锦摘下眼罩，默默注视着自己镜子里倒映出右眼的丑陋伤疤。

自己当初的诊断上，有“精神分裂”四个字。

她每次看到自己的右眼，都会想起那一天她所见的光与神明。

那是我的幻觉吗？她总在想着。

……

不过到了最后游锦还是吃力地完成了作业。学习这件事对于曾经的自己来说简单得不值一提，但如今没怎么上高一就直接进了高二的班，是相当于跳了一级，再加上好久没有进入学习状态，游锦刚磕完理综就感觉自己的脑子简直锈到动不了了。

辉煌……那都是过去了。说不讨厌现在的自己，是不可能的。

客观来讲她确实不能被称为美丽的人。游锦总是留着长长的刘海与鬓发，为了遮挡住自己脸上的瑕疵。天生羊毛卷的短发不好打理，睡了一觉就会翘起来。

她以前是留长发的，初中毕业后为了改变形象便剪了。

时针不知不觉就慢慢悠悠地摆到了九点三十分，游锦一向都是在这个时间上床睡觉的。就着凉了的白开水吞下一片药，她想着。

原来的同学们应该还没下晚自习吧……高三真是辛苦，不知道我能不能撑得过去。

QQ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响起。游锦疑惑地拿起手机看了看，置顶中名为“高远”的人发来了消息。

［高远：好兄弟，祝贺你复学成功！我这才有空拿手机，不知道你睡没睡(´-ω-`)］

［高远：（熊猫头表情包）］

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虽然这么想着，游锦却难得的笑了出来。

……他还记得我要上学的事啊。

高远是游锦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在小学就是同一个班。只是在中考时高远差了那么几分没考上十三中，两个人就很少再见面了。

他是除了游锦的家人之外，为数不多知道她患病休学的人。

［没呢，快了。你还没下课吧，好好学习，别玩手机。］

高远人缘好，口才极佳，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游锦经常拿自己与他相比，但无论哪方面每一次都会败下阵来。

于是她就会产生“这么耀眼的人竟然是我的朋友”这样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虽然是异性，但他们平常都以兄弟互称，彼此也不忌讳什么。聊天的内容从沙雕图片到暗恋对象，他们几乎可以说是无话不谈。

只是她从来没有对他倾吐过负能量。

游锦一直认为诉说不幸是一件极其懦弱而不负责任的事。自己的问题就该自己去承担解决，而非昭告天下卑微乞求帮助。就连说到自己的诊断结果，她也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加油，晚安，我先睡了。］

发完最后一条消息，游锦关了手机。

失眠是一直以来侵袭她的猛兽，但好在吃了药之后她起码不会彻夜不眠。

只是她对睡眠有些惧怕，主要是惧怕无休无止的噩梦。

杀人、被追杀、被绑架、跳入火山口……

要是这些梦我能记住的话，都可以写一本恐怖小说了。她苦笑起来。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今天药效似乎发挥得格外快速，还是自己累了一天大脑疲惫了……她没有多想，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你在说什么？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啊。”

面对着她却看不清脸的人抛出这句话。

“我……”

她无话可说。

“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那是这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漂亮话来推脱责任？我只不过是被你厌倦抛弃的破碎工具。

所以她把心关闭了起来，只因爱和真正的自我，不可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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