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葛怡是我在一至三年级时唯一的朋友，但那已经成为过去了。那个女孩曾给我的生命带来了无尽的温暖和阳光。

一年级时，开学后的第一节体育课，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嘿，你看她的鞋子，一点弹性也没有。”

“我的天啊，现在怎么可能有人穿那种鞋子？”

“哈哈哈，好土呢，一看就都知道是追赶不上社会潮流的人。”

“我奶奶非常喜欢那种鞋子，而且有很多那种鞋子呢！”

“不会吧不会吧，原来已经是老古董了呢！”

低低的议论声像蚂蚁一样爬进我的耳朵里，我的脸热的发烫，恨不得在地上挖一个洞钻进去，或者是用宽大的裤筒把整个脚盖起来，连同这阴暗、发霉的自己。

“嘿，那个同学，该你们这一排跑步了。”体育老师朝我喊。

我假装听不到周围的议论声，走到起跑线后，与其他同学做好起跑前的准备动作。

哨声响起，同学们开始起跑，可惜我慢了一步，再加上我跑的太急，快到终点线时，我被绊倒了，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周围先是安静了几秒钟，接着爆发出肆意的小声：“哈哈哈...”

“哈哈哈笑死我了，沈眠太搞笑了！”

“哎呀妈呀，我不行了，笑岔气了...”

连体育老师也忍不住说：“同学，你太紧张了，下次一定不要太紧张了哦。”

我狼狈的爬起来，根本没有听到体育老师在说什么。我垂头走到角落里，关闭了耳朵，关闭了眼睛，把眼眶里的泪水狠狠的憋了回去。眼泪流进了嘴巴里，咸咸的，涩涩的，这是...泪水的味道吗？

从那以后，我开始独来独往，如同灰扑扑的幽灵游荡在教室的边缘。

但幸运的是，我遇到了葛怡。

葛怡转校来的那一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她穿着雪白的公主裙长而柔顺的头发垂在腰间，对全班同学微微一笑，教室里仿佛亮了起来。

葛怡在选择座位的时候，径直地走在我身边坐下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同学们那些幽怨的目光。

起初，葛怡几次找我搭话，我都一言不发。我本来以为葛怡多试几次就会放弃，但是葛怡像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敌意一样，一如既往地笑着找我聊天。

后来啊，不用我说也都知道了吧。

我渐渐接受了葛怡，并与葛怡成为了同穿一条裤子的死党，开始学着面带笑容的与全班同学交谈。

二年级和三年级时要分班，我与葛怡幸运的分到了同一个班级。

三年级刚开始不久，葛怡生病了。小小的感冒怎么也不见好，她有时咳嗽，有时发烧，往往一种症状刚好一些，另一种症状就接踵而至。那几个月，葛怡几乎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

我怕葛怡无聊，一放学就去医院陪她，有几次还偷偷逃课，跟她一起窝在病床上看她最爱的新海诚。

医院的院子里种满了樱花树，我有时捡了很多花瓣，兜在裙子里，然后一股脑儿洒在葛怡的床上，白色的床单上映着粉色的花瓣，温柔的像一个美梦。

“天啊，我都感觉自己要变成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了！”葛怡惊呼。

“做梦吧你！”我轻轻拍她，转身掏出一盒樱花饼放在她手边，“你今天有吃福，我小姨做的樱花饼，总共就这么一盒，全给你啦！”

“哇！”葛怡迫不及待地拆开，“你太大方了！去年才给我吃了一块呢！”

“每年就这么一盒，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饼做起来多麻烦，今年连我爸妈的份都给你咯，明年别找我要了啊！”

“不会不会，让我一次吃个够就行了！”葛怡眨眨眼睛。

那一天，葛怡病情突然恶化，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接下来的几天，我来看葛怡了很多次，都被医生告知，患者的病情不太好，不适合见客。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想，或许我做错了什么事，让葛怡觉得不开心了。又或许，葛怡只是单纯的对我们的友谊感到了厌倦。

我坚持了整整一周都没有去医院，然而葛怡也没有与我联系。

樱花落尽的那一天，我带上了帽子和眼镜，趁值班医生不注意，溜到了葛怡的病房门口。我推门进去，葛怡笑着回头，却在看清楚来人后骤然变了脸色。她好像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冷冰冰地说：“沈眠，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天旋地转。

“别开玩笑了，怡怡。”我有点难以置信。

“谁开玩笑了？你走啊！”葛怡面无表情。

“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吗？我一定改。”我说。

葛怡转过身来，脸上有一丝嘲弄的笑容：“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错就错在，你是一个健康的人，而我是一个病人，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看到你都嫉妒的要死？你呢，整天在我面前晃悠，把我当乞丐一样施舍，你以为你是救世主，或者高高在上的公主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恶心啊？你走行不行啊！”

“我、我没有，我没有啊...”大片的白色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葛怡的责难不受控制地涌入耳朵，带着没有温度的凉意，渗入我的血液，把我整个人狠狠吞噬。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病房，接着大病一场。病好之后，恰好父亲工作调动，全家很快离开了这里，我刻意不再回想我与葛怡的过往，我决定，要永远忘记这个伤害了自己的人。

然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葛怡。

我望着葛怡出神时，忽然觉得腹部被猛地踹了一脚，随即我便倒在了地上，那帮人一拥而上，对我拳打脚踢，我渐渐失去了意识。在昏迷之前，我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不屑地冷笑着的葛怡。

玫瑰色的天空，冷冷立在一边的阿澈，只是为何，他的面色如此苍白？

“阿澈，救我！”我的声音被风撕裂，飘散在空气中不知是谁踢了一脚，我便不受控制地滚像了没有栏杆的边缘。

我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不禁放弃了最后一丝希望。

紧接着，黑暗，无边无尽的黑暗，无比漫长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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