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043】唯众生生

大殿内，华招凝视着稷泽留下的过去镜，回想着衢玄子掌门方才所说的那番话，没想到当年神君们涅槃之后还留下这样一个预言，

仙门破灭之时，命定之人会进入破光阵，重塑过去未来。

华招又怎会不知道，破光阵是阿兄的时间阵法。可是当年她被阿兄阿姊强迫送出战场，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五个月之后，所谓的预言她根本未知，又怎会知晓阿兄陨落前还特意留下破光阵给后世仙门。

华招‘原来……阿兄在那时就已经知道了命运。’

她苦涩一笑。

曾经，稷泽是如何忍耐住心底的悲痛，独自一个人承受着同袍皆陨的结局。

澹台烬：“本尊来取过去镜，衡阳宗，还不出来迎接本尊。”

魔神的声音响彻整个衡阳宗，众人凛然，居然是不约而同挡在了华招身前。此时如何开得破光阵，不知晓魔神的来历名姓，亦不知晓他如何成为的魔神，此刻开启破光阵无异于是回到过去大海捞针，更何况命定之人是谁也仍未明了！

稷泽：“阿招，阿招。”

是稷泽的声音！

华招心跳停顿了瞬间，随后又跳得很快，她激动且谨慎，环视四周想弄明白到底是何处发出的声音，是阿兄吗？还是说有人冒充了他！一想到此，华招眼眸锐利，却也察觉到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听到这道声音。

过去镜在发烫，华招低头看向手中，它居然在浮溢出让她熟悉的神光。

周围的一切好像静止了——不，是时间静止了。

华招闭上眸子，再次睁开眼睛便身处陌生领域。前方有刺眼金光，她却霎时红了眼，一步步走向那处。

稷泽：“阿招。”

华招“阿兄！”

果然是稷泽。

华招想要跑到稷泽面前，却有一道结界将她挡住。她很茫然，委屈地喊了稷泽一声，又不解为什么阿兄会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此处是他的神庙吗！为何如此简陋昏暗！

稷泽：“阿招，小阿招，今日阿兄给你看一个人的过去，你且仔细看。”

这想必也像当初冥夜一般，是稷泽所留下的一缕神识吧。华招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像以前那样遇到困难可以哭着找阿兄求助的时候，便抬手擦了擦泪水，向正在温柔看向自己的阿兄点头。

稷泽的眼神孤独而又苍凉，既像是蕴藏着无尽的冷漠，又如同饱含着永世的悲悯，此时看向他爱护了数千年的妹妹，又多了几抹无尽的温柔。他闭上眼睛，在这个被唯有宙神神光照亮的昏暗领域内，自有清晰画面浮现。

华招不敢眨眼，害怕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

连绵高耸的宫墙，光影幽深。

一个苍白瘦弱的玄衣少年正垂着头，踽踽独行。忽然，前路被几个身着华服的王孙公子挡住，掂着手中的小石子。他们身形高大，投下巨大的影子笼罩了玄衣少年。

“澹台烬，去哪儿啊？”

少年不说话，想要绕过去走，却被他们七手八脚推了回去。

“问你话呢，澹台烬，你是哑巴吗？”

其中一个华服少年冷不丁挥臂，小石子啪地打在澹台烬额头上，鲜血流了下来。少年澹台烬抬起眼，那道鲜血从他眼中流过，将他一只眼瞳染得赤红，又顺着苍白的脸孔滴下，让他的表情显得诡异而狰狞。

“废物，连还手都不敢！哈哈哈，狗都会咬人，他就只会碍眼——”

……

雨下得着实大了些。

少女娇娇弱弱，踮起脚为澹台烬撑起了伞，伸手给他递去几块饴糖，露出温柔好看的笑容。

虞同安：“烬殿下，神爱众生，烬殿下亦会受神明所爱。很快，烬殿下会苦尽甘来的。我的弱症也能够得到医治，我们都会好起来。”

澹台烬：“要是没有好呢？”

澹台烬没有怜香惜玉地替她接过伞，甚至没有接过她递来的饴糖，只是注视着她的笑容。少女似乎没想到澹台烬会这样问，一时有些讶异，但还是有着更明媚的笑容，眼睛都笑得如同此时夜空上高悬的月牙，

虞同安：“那肯定是神明太忙了，还没有来得及爱我们吧，但是迟早会轮到我们的，我们等等就好了。”

澹台烬：“要是没等到呢？”

他又问。

虞同安：“要是没等到的话……不，一定会等到的。”

他听到了这样的回答。

……

五百年幽冥川，澹台烬站在岸上，乏味地看着鬼哭河的元神日复一日多了起来，却从来就没有看到记忆中那人的元神。

魔神：“她死了，就连元神也没有留下。她说神爱众生，也说着会等来迟到的神，可是五百年了，你什么都没等到。”

魔神：“神根本就不爱你们。”

耳畔又一次响起了声音，那道声音自称魔神，而澹台烬是他的魔胎。明明五百年前死于冰面时就该把身躯献给他。可是澹台烬却因为执念，要求给他五百年时间，在得到答案后，会自愿献出身躯。

五百年过去了，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

画面逐渐暗淡，华招终于是弄清楚了当今魔神的来处。

澹台烬，六亲缘薄，七情断绝，背负诅咒，承受无尽苦难。

出生时为了活下去刨开难产母亲的肚子，从此被视为不详，被父亲抛弃到冷宫，并取名为“烬”。长大了一些，又被弃到敌国当质子，更是无论是谁都可以欺侮他，他不知羞耻何物，常常被人嘲讽。再后来，入赘将军府，却被刁蛮恶毒的妻子罚跪冰面，三天三夜后死于雪夜。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爱，唯一对他有过一点善意的人，最后也死了。

最重要的是，他是魔胎，是魔神的容器，是人生不被自己掌控的可怜人。

华招“阿兄，所以你留下破光阵跟过去镜，是为了让命定之人回到过去改变澹台烬的痛苦吗？”

华招明了，如果澹台烬死了，那才会让魔神真正重生。

澹台烬，不能死。

稷泽：“阿招，万物平衡，世人痛苦不止，魔神便永世不灭，我们要做的并不是毁邪骨、杀魔胎。魔神并非生而为魔，他亦为众生，我们要做的，便是让众生生，你可懂否？”

人因爱成神，因怨成魔。神魔最终不是消灭，而是共存。

稷泽知晓他的阿招聪慧，怎么可能会不懂得昔日诸神的用意。

这万年，是魔神与诸神的一场棋局，他们皆是执子之人。成魔？成神？只不过是一念之间。

稷泽：“阿招，与苏苏一齐回到万年前，救下澹台烬，救下众生吧。”

华招“阿兄！”

果然，稷泽也知晓黎苏苏就是初凰的女儿。

华招明白，稷泽早就已经陨落，她眼前的不过是一缕神识，但是见到他化为金色星子消散，还是忍不住痛苦。星子落在了她的手上、肩上、头发上，好像稷泽还在她身边。

在华招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意识回到躯体中时，她听见了一道由清风送来的声音。

稷泽：“我的阿招，我们还会再见的。”

时间再度开始流动，华招收敛情绪，召出神器罗盘，向传承破光阵的逍遥宗掌门兆悠说道：

华招“兆悠真人，即刻开启破光阵，我已知晓该如何阻止灾难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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