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伊薇特,16岁,目前在XX高中的高三就读,跳级生,今年高考,但已有大学,无需高考,无心学习。
在他人正为自己的阶级跃升而奋斗,只争朝夕时,我却在一隅之地荒度青春年华,真是负了韶华啊~人间又能有几回高三呢?我不禁发出了这样的叹息,心中感叹着凡人的愚蠢。
我经常被人说有点不正常的中二病,就常理来讲,确实是这样的,没有哪个正经的16岁女子高中生会每天无所事事,虚度光阴,还屏蔽了一切的社交活动,不参加班里的聚会,也不参加集体活动,秋游春游一律请假。不过我觉得,他们要是也有我的脑子,倒也可以试一试虚度年华,也就理解我为什么讨厌社交了,毕竟摆烂很爽嘛,一直摆烂一直爽。
还有人说我太骄傲了,仗着成绩好就无视校规,每天睡觉玩手机,别人说话我也总是冷着脸不爱搭理人,不过我一贯如此,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吧,为了亲爱的读者再说一次,如果他们有我的聪明才智,也就能理解我的做法了。
或许你们会觉得我什么都不在意,尾巴一直住在天上。后者我很赞同,但是前者我是非常不赞同的,我真的很爱我的父母,非常非常。
我母亲是个高个子的纤瘦女子,我的父亲则又高又壮,他们两个是志同道合的研究伙伴,实验室认识的,我妈妈是博士后,我爸当时读博士,他们一星期坠入爱河,一个月结婚,四个月母亲就怀了我。
他们有着无比契合的灵魂,最终生下了一个天然融合于他们的我,但我讨厌除了父母以外的任何人,从幼时起就是如此了,只不过那时很严重,现在的话,要好得多了,这其中不乏我父母的功劳,我有一个温暖的家,我能够感觉到他们两个在尽力地融化我对于这个世界的隔膜,可我好似从来对此事不抱希望,刻意地去忽略了心里的一丝希冀,我从心底里只承认他们作为我这个小世界的一员,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也不需要其他人。可我也不再对外界产生攻击行为,我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努力确实有用,或许就这样活着,十年,二十年之后我就不会再拒绝他人了呢?
我从没认为他们会一直在,但始终以为我至少能看着他们老去,死去,寿终正寝,满头银丝安详地躺在置办的棺木里,在花团的簇拥下渐渐沉入地底,最终安眠,直到我也到地下将他们唤醒。
所以当我在学校突然被医院告知父母出了车祸,现在在市医院的时候很茫然,当我听到这些,猛然地,我引以为傲的大脑竟忘记了自己需要转起来,一片空白里我仿佛社交本能一般回了句“知道了,谢谢”然后挂上电话,打了一辆车赶往市医院。我感觉世界像隔着一层塑料膜,看起来朦胧,完全符合了我在心中对印象派朦胧美学的构建,我甚至看不太清眼前的人长什么样子,也听不太清她那一张一合的嘴巴里正吐出些什么字,大约知道的,也只有他们还在手术室。
在浑浑噩噩上楼的过程中,我看到了被推进来的病床,上面白花花一片什么都没有,我无端猜测,这大约是哪个如此幸运的病人,他完好无损地从外面进来医院,又完好无损地做完手术走了,当我为这位不知名的陌生病人庆祝,脑袋里已经快进到要开一瓶香槟,我忽地瞥见了推着病床进来地医生护士们的脸色,阴沉沉,黑漆漆,压抑,严肃,穆静……怎样类似的词语都是合适的,但是与手术成功的轻松没有半毛钱关系,必然的是,没有哪个人会完好无损地来到医院又完好无损地走出医院,这两件事中至少有一件不会发生,于是我像是目送要奔赴战场的士兵那般地目送他们推着那张病床走出电梯,而我则继续上升一层,到三层去寻找我的父母。
我坐在三楼楼道最底端的那间手术室门口,眼前黑沉沉一片,只有那大门上手术中的红光亮得刺目,我的脸色一定脆得像纸,还活活被泼上了满篇的墨水,我好像觉得胸膛里有火在烧,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使劲地钻进我的鼻腔,浸泡着我的胸膛,更助长了这火苗,烧什么呢?我不知道,或许烧我自己,或许烧那个肇事者,但我什么也不想烧,我只想待在这里,等待火焰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哐一声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位白大褂,他面沉如水,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爸妈怎么样了”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说着,他深深地鞠躬,那笔直一条的脊背深深弯了下去,几乎让他在我平直的视线里消失了。
我盯着打开的手术室的门,那里头昏暗,模模糊糊成一团,就马上要把我也吸进去,模模糊糊成一团。事实上我不止想问这个,我还想知道肇事者,我还想知道爸妈死前有没有对我说什么,我想知道很多,却好似有一颗该死的软木塞堵住了我的喉咙,就像它安稳地堵住了红酒瓶子,严丝合缝,那里头的东西是一点都洒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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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的葬礼定在六月六,一个不太炎热,不太明朗,风也不太温和的日子。
我浑身黑漆漆的,周围的人也黑漆漆的,这是我最后一次见爸妈。
我盯着置办的两口棺,它们并排放着,周围花团锦簇,里面盛放着还年轻的父母。他们没有老去,没有寿终正寝,也没有等到自己满头银丝的时候,死的时候估计也不甚安详。现在,他们要被我看着缓缓沉入地底,最后陷入沉睡,等待着我也到地下去把他们唤醒。
那个肇事者似乎很愧疚地来看了我爸妈,我看不分明她的脸庞,只见她的眼睛里面闪过忐忑,愧疚,后悔,最终停留在恐惧。我猜到她大约是在恐惧我对她的责备,恐惧我的咒骂,让她背负更加可怕的心理酷刑,于是开口:
“你不必愧疚,我不会责备你”(但我不会原谅你)
谁知道她竟然更加恐惧了,额头都在冒汗:
“姑娘,你心里一定不好受,你骂我吧,骂我吧,骂出来心里舒服一点。”
我不是很明白,怎么会有人自己找骂呢?这个时候她只要鞠个躬,道个歉,就可以把两条活生生地人命掀过篇去……
我越这样想着,胸中曾经压下去的烈火竟又有复燃之势,它们拥挤着,把我的心脏簇拥,烈烈地烧灼,她好像见了我眼里分明闪过惊人的火光,盯着她直到绞住她的命脉。
她露出恐惧的神情,却有一丝希冀在其中,等待着我对她劈头盖脸地进行辱骂。
原是我想差了,因为这个人有点道德,不认为两条人命可以凭借鞠个躬,道个歉就掀过篇去,却又不想之后的日子一直背负着两条人命过活,于是指着我来骂她。
我疲倦地开口:
“我并不想在父母的葬礼上大吵大闹,你走吧,见到你我会很生气,我会无法自制。”
说罢,她走了,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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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了,要把父母的遗体送去火化。
我盯着炉子,那里面正燎起熊熊的烈火,灼烧着爸妈冰冷的身体。我知道毛发是最先消失的,随后的皮肤也只是一瞬间就化开,烧得吱吱作响,外部的肌肉,内里的脏器,全部都化为一团火,整个人也成了一团火,最终剩下一捧灰。
我感觉那炉里面的热气好像也灼到了我,火焰沾到一点就散不了,附着我的指尖,发尾,衣摆,从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渐渐地烧起来,舔舐着我的血肉,攀缘着我的骨髓,火焰叫嚣着要把我燃烬,最终却只越烧越冷,盘踞在我的胸室里,代替我的心脏跳动着,把火焰烧到身体各部,叫我也只剩下一捧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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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点儿好不容易生出的对外界的联系被一把火燎得干净,内心变成荒芜之地。我好像回到了我幼年的日子,变得充满攻击性,我还是讨厌除了父母之外的所有人,区别在于我的世界仅剩自己。
我是一个成功的人,我有着从容的人生,我聪明的大脑总能够判断就自己需要在什么时机完美地找个理由退出,这并不是难事,我清楚自己的极限,并在极限到来之前从容离开,这令我成功获得了一个“沉稳人设”,毕竟大多数时间我都在稳如老苟,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游戏人间,其实我知道我就是在玩第一人称RPG游戏一样,只是这里没有存档键,只能一路到底,除此之外没什么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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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因为医闹事故被误伤而割开了大动脉的时候我依旧是从容的,我感受着鲜血从脖子里汩汩涌出,就像当年在医院里没能打开的软木塞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终于被尽数倒出,这令我眼前发黑,却也由衷地感谢那个持刀者。
我知道,我将要去地下与父母团聚了,我会把他们从沉睡中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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