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最古老的人

一场浩劫结束，黄浦江边的人们还处于震惊之中。两名力量惊人的神族在黄浦江边大战几个小时，这是上海从未出现过的奇景。休曲和李辙已经悄悄撤离，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好奇的群众猜想。

天色渐晚，两人先回了旅馆，当坐在旅馆房间不怎么舒服的床上时，李辙才算定下心神：“那个大鹏金翅鸟什么来头？”

“他叫迦楼罗，是我的兄弟，但是性情和我完全两样。”休曲说，“他非常好斗，即使在异界能当他对手的人也不多。但我最受不了的是他的食谱！”休曲厌恶地说：“他以署的同类为食，肚量又大，每次看到他吃那些蛇我都觉得恶心！”

想象了一下迦楼罗顶着那张俊美的面孔吃大蛇的样子，李辙觉得休曲吃生肉已经很有教养了。

“他从江底下出来的吗？”李辙回忆刚才的情景。

“从这个地方。”休曲给李辙看手机里的照片。

李辙接过手机，一张张翻，水下的人工建筑看起来规模不小，虽然已经被江底淤泥掩盖了一部分，但仍能看出来大致的布局：“这可是个大工程，得让那个当警察的查查。”他把这些图片发给周鸿宾，附上留言：黄浦江底下建过什么？

过了一会儿，周鸿宾回复：我需要调查一下，等我消息。

休曲还想去探索黄浦江，李辙不同意：“先等周鸿宾回复吧。”先前迦楼罗说过的话让他心里产生一个结，休曲以前做过什么无法释怀的事？这跟祭司又有什么关系？李辙不敢问休曲，他怕会得到一个无法接受的答案，他尝试调动脑海中共享过的祭司们的记忆，但是那都是些模糊的感觉，没有具体细节。

第二天，李辙想去城隍庙转转，休曲没有异议。城隍庙是上海著名的景点，人流熙来攘往，好不热闹。李辙去小摊上买小吃，城隍庙到处都是小吃的香气，浓郁诱人，可是份量都少得可怜，李辙看着手里的一小盒东西，心想这玩意还不够他垫垫胃的——天晓得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他有多饿。

刚要往回走，手机提示音响了，李辙一手托着食盒一手去裤兜里掏手机，一不小心把盒子扣翻在地，酱料糊成一片。李辙一边咒骂一边点开手机屏幕，看到周鸿宾发来一张图片，那像是一片庞大工业设施的概念图。

“这是什么东西？”李辙皱着眉头往下看，但是周鸿宾没有任何解释的文字，他只得翻回去仔细看图片，看了一会儿，他总算看出点名堂，“休曲，快来看！”

休曲很快过来，李辙把手机举到他眼前：“你看这张图，和你在水下看到的东西像不像？”

休曲只扫了一眼就看明白了：“很像，不过大部分已经损坏了。”

李辙问：“你记得迦楼罗是从哪个位置出现的吗？”

休曲指着图片核心的位置：“这里。”

“好家伙，要不然就是他住在这里，要不然就是这里有个通向异界的通道。你说过，界的缺口没有固定位置，那它是暂时移动到这里了吗？”

休曲摇摇头：“那不像是界的缺口，那像是一道人为开凿的通道。”

“人为开凿的？人类有能力打开这样的通道吗？”李辙问。

“我也没听说过。”休曲眉间不安地皱起。

两人正要离开城隍庙，休曲忽然被一个被游人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的摊位吸引住了，他快步走过去，强行分开众人往里挤，李辙不得已只能跟上他，周围响起一片抱怨和谩骂声，但却没人阻止这等不礼貌的行为。挤到最前面，李辙看到这是一个卖人偶玩具的摊位，所有的小娃娃都做得活灵活现，扭动娃娃背上的机关，娃娃就会自己行走、跳舞。虽然确实好玩，但李辙不觉得有什么神奇的，他推测娃娃都是靠发条运动。但是他很快发现，摊主只是轻轻按了一下人偶的背部，人偶便能进行复杂的动作。

“电动的吧？”李辙不自觉地说出声。

像是为了回应李辙的质疑，摊主拿起一个人偶摆弄两下，人偶的躯壳被打开了，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线和枢轴，并没有电子设备，也没有电池。

“这是什么东西？”李辙忍不住问道。

“傀儡术，”休曲突然说，“对不对啊，偃师？”

摊主抬起头，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他笑容诡秘：“别逼我揭发你，都盘休曲。”

李辙惊讶地看看摊主，又看看休曲：“偃师？你们……”

摊主站起来：“收摊了！”人群一哄而散，摊主从容地将人偶收进一只旅行包里，直起身子面对休曲：“你有事想找我吧？”

“等一下！”李辙脑子一片混乱，“你是偃师？你不应该死三千年了吗？”

“我确实已经‘死’了，”偃师说，“作为人类的那个我早已作古三千年，你现在看到的连行尸走肉都算不上。”

“什么意思？”李辙更懵了。

休曲沉声说：“他的身体是个傀儡。”

“傀儡？”李辙扭头紧紧盯着偃师。

偃师把包放下，挽起袖子，从容地卸下自己的右臂。

李辙目瞪口呆。

偃师将胳膊装回去：“我的身体已经更换过无数次，当初学习傀儡术的时候我追求的是创造生命，没想到最后却把自己变成死物。”

休曲对偃师道：“偃师，你的傀儡在跟署狼狈为奸。”

偃师苦笑：“那个孽障我管不了了，我曾经试过很多办法来干掉他，没有一次成功，还差点被他杀了，几百年前我就放弃了。”

休曲说：“我必须找到偍无，他是唯一一个见证过界的秘密的人，我要知道填补界的漏洞的方法。”

偃师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他，千里迢迢跑到上海来干什么？”

休曲摊了摊手：“我来上海有别的事，但我也确实想见你：我跟偍无交手两次都没占到便宜，你是他的创造者，你应该知道他的弱点吧？”

“弱点？我创造的是一个完美的傀儡，我如果知道他的弱点早就杀了他了。”偃师叹了口气说。

“他是被你创造得完美，还是因为界的作用？”休曲直击要害。

偃师一愣，旋即摇头：“我也不清楚，确实是我赋予了他生命，但在他张开眼睛的时候，那件奇怪的事发生了，然后他就掌握了那种神奇的技艺，他之所以这么乖戾可能就是因为那件事吧。”

李辙听得云里雾里：“你们说的是什么？哪件事？跟界有什么关系？”

偃师又叹息一声，讲起偍无诞生时的情景：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偃师在昏黑的内室完成了傀儡的最后组装，他花了足足三年来制做这名傀儡，这是他一生最好的作品，因为这将是第一个被赋予生命的傀儡。终于，在傀儡师殷切的注视下，傀儡缓缓睁开了无机制的双眼，眼珠僵硬地转动了一下，第一眼看到的是给他生命的人。傀儡以机械的姿势撑起身体，缓慢地适应着这副以无生命的材料做成的身体，然后他站立起来，迈出他的第一步。就在这时，一声惊雷在屋外炸开，偃师从未听过这么响的雷声，恐怖得如同天崩地裂。偃师推开门出去，发现外面没有雷雨，取而代之的是夜空中一个巨大的、发出诡异蓝光的漩涡，如同末日之口。正在偃师怔愣的时候，傀儡走出来，好奇地走到漩涡之下，痴迷地看着这自然的胡奇景。忽然，傀儡的身体离开地面，像一片羽毛一样慢慢升空，被吸进漩涡之中。偃师目睹了这一切，震惊得哑口无言。第二天，傀儡又出现在他消失的地方，他有了意识，并且开口讲话，偃师为他取名偍无，倒过来看就是“无是人”，意思是不存在的人。偍无对他的经历绝口不提，只说他看到了世界的真实样子。

“偍无看到的就是界吗？”李辙问。

“他被困在界里，是我把他送回去的。”休曲语出惊人。

“你那么早就见过他了？”李辙惊讶地问。

休曲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偃师说：“我很久之后才知道，偍无见到了界的真相，他是唯一一个了解真相的人。”

“即使神族也不知道界的真实样子，即使想补救也不知从何入手，所以必须让偍无说出来。”休曲说。

偃师说：“你就算抓住他也问不出来，偍无对人类的憎恨比你们神族有过之而无不及，能让人类面临灭顶之灾，他何乐而不为呢？”

休曲面色冷峻：“无论用什么方法，我必须知道。”

偃师背上背包：“祝你好运，但别指望我参与其中。”说罢，他再也不看二人一眼，迳自走了。

看着偃师走远，李辙小声说：“真是个自私的家伙！”

休曲没说话，弯腰捡起偃师留在地上的一个小人偶，人偶的眼珠是黑色的，滴溜溜转动，像在打什么坏主意似的。

“你怎么知道他在上海？”李辙问。

休曲终于把脸转向李辙：“我不是第一次来上海。”

李辙知道休曲曾多次来上海解决异兽入侵事件，但都是打完就走，一秒也不多留，他也从没提起在上海遇见过故人：“你什么时候遇见偃师的？”

休曲说：“在我被驱逐回异界之前。当时偃师提醒过我要当心偍无，我还是遭了暗算。”

李辙没好气地说：“看来是没戏了，那个鬼东西就是个反社会人格，一心想报复人类，署神都比他更像好人！”

忽然，李辙的手机提示音又响了，还是来自周鸿宾的信息，李辙点开一看，只有一行字：江底废墟系劲桐集团的产业。

“劲桐？”李辙瞪大眼睛，江底那片奇怪的建筑原来是劲桐造的？

“怎么了？休曲看到李辙表情大变，知道出了问题。

李辙幽幽地说：“我的老板可能是个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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