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旧忆篇 葬山之上

行至半山间，路旁忽然闪出一道人影，红色的胡子在他脸上格外明显，魁梧的身材，一身黑布素衣。人影高高立在路中央，挡住林梦忆和林沁茜去山腰客栈的路。

林沁茜抬头一看，四目相对，瞳孔猛地颤动，握住林梦忆手的小手冰凉。

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沁茜，道：“小姑娘，我们好像见过？看你孤身一人跟着小男生可不好，要不叔叔护你下山？”

眼前这人，不禁让林沁茜感到害怕，因为他正是半天前见过一面的红胡子！

“你你认错人了。”林沁茜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林梦忆满眼狐疑地看了看林沁茜，又看了看红胡子，脑海中顿时呈现出一个名字。旋即，林梦忆道：“谢谢叔叔关系，可是我家姐姐不习惯跟陌生人一起走，家父还在山下着急等待，我们就不陪叔叔闲聊了，再见。”

林梦忆天真的浅笑着，左手拽着瑟瑟发抖的林沁茜绕过红胡子，步态气定神闲，偶尔与林沁茜交谈两句，似乎是在嘘寒问暖。

红胡子立在原地，眼底冰冷和疯狂交映闪烁，在身旁林径的尽头，有一座坟冢，墓碑上刻着“吾妻许娇娘之墓”，祭台前放着一株刚采下来的荧灵草……

山腰客栈处，林沁茜拖着体力不支的林梦忆跑回，先前被山顶冷风吹面，冻的惨白的小脸，经过一番长途奔跑，现在泛着红晕。留守在客栈前等待少主和小姐回来的流倾半倚着门扉，见少主小姐回来，急忙迎上，道：“少主、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家主都等急了。”

“流倾哥哥，我找爹爹有事。”林沁茜弯着腰，两手支在玉腿上，樱唇喘着粗气，说出的话带有明显的急促。

虽然林沁茜不过七岁孩童，但她贵为林家小姐，流倾身为林家客卿，对主人尊重很有必要。流倾急忙让开一条道，对林沁茜做出请的手势：“家主就在二楼西走廊的天风阁。”

得知爹爹所在，林沁茜拉着还在缓气的林梦忆上了二楼，来到天风阁前，打开门，走了进去。

坐在榻上与蓝泽对弈棋道的林落，一直心忧女儿安危，无心下棋，见女儿回来，便舍下棋盘，下榻抱住林沁茜。

蓝泽坐在榻上，悠然下了一步棋，扭头看向林家父女，同时看见自己殿下在林沁茜身旁颇为无奈地撇了撇嘴，眼神里含满幽怨。

没办法，人家父女相拥，跟我这个寄人篱下的空气人有什么关系。

“林家主，我说过你的担心多余。纵使红胡子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在葬山动手，如果他想让许娇娘的坟冢迁移葬山，那就另当别论了。”蓝泽扫去棋盘上的棋，也下了榻。

林落放开女儿，回身道：“可红胡子故意出现在我们面前是何意？”

“叔叔也遇到那个穿黑布丧服，胡子是红色的大叔了吗？”林梦忆惊讶道。

听了林梦忆的话，林落和蓝泽同时露出惊讶之色。“什么？茜茜也遇到他了，他没你做什么吧？”林落急切地问，生怕女儿出了事。

“除去打声找招呼外，好像真没什么。”林沁茜食指放在唇前紧咬，费力回忆，“他说要送我下山，幸好弟弟组织了。”

蓝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分析道：“看来红胡子此番行径是有意打草惊蛇，为的就是让我们自乱阵脚而无暇顾及他的动作。”

“没想到居然还要此番深意，蓝殿使，你还看出了什么？”

“红胡子此行必有准备，说不定下山的所有通道都被他安排了人手，方便监视我们的动作。他最有可能就是等待我们满七日后被驱逐的那个时候，将我们包围在出山后的路上。”蓝泽猜疑道。

望见蓝泽思考的样子，梦忆心中窃笑，是谁说我戏精来着，你这比谁都能演。明明都已经知道了具体情况，还在装什么都不知道，一点一点带着林落的思路蒙向正确答案、林梦忆知道蓝泽已经得知山下情形和红胡子此行的具体用意。因为先去蓝泽已经暗示自己要去观察情况，没有准确消息，一向谨慎的蓝泽不会盲目瞎猜。

“依你看，此事该如何？”林落问道。

蓝泽缓缓竖起三根手指，道：“三日，三日后清晨出发。”

“为何要等到三日后？难道明日或者今日晚上趁着夜色下山不行吗？”林落追问。

“非也，三日时间会消磨他们的耐心，而最开始和临近最后，他们情绪激动，不利于我们逃出去。”

林落手抵着下巴，轻点颔首，赞许蓝泽所言。

“有理，蓝殿使分析句句到位。不过……”林落话锋一转，“我家小女年纪尚小，这等战事不可参加，若是留在客栈。恐怕红胡子会派人前来诱拐，如此一来，又是一件难事。”林落求助的目光投向蓝泽。

蓝泽看了眼自家殿下幽怨的眼神，心说你家小女年纪尚小，我就殿下看起来不比你女儿更小？林落态度很明显，他在排斥林梦忆。

蓝泽很恼怒，本想直接拒绝林落，但看见林梦忆牵着林沁茜白嫩柔软的手，冲自己笑了一下，领会了他的意思，立即改口道：“小姐想要出去可能要冒一些风险。”

林落一听风险二字，低头思索了片刻，无论怎样，自己的女儿都会有危险，冒一些风险也是情理之中。

林落抬起眸子，坚定了眼神：“蓝殿使请讲。”

蓝泽道：“行军打仗始终讲究策略二字，当弱方被强方包围，必然想方设法抽离强方的军队，最通常的一个办法就是派出极少的人佯装成将领出逃，引强方拨出大量士兵追捕，这样弱方便能趁机集中力量攻击强方薄弱处，突围出去。”

林落眼神闪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派出人伪装我出逃，引开红胡子的注意，然后突围？”

“非也。”蓝泽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让小姐坐马车逃去。”

“什么！”林落大惊，“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这种行为，确确实实就是白给，但是，在谋者之间，可能会发生微妙地变化。

蓝泽唇边掠过一丝讥笑，这林落也不是将才的料，怎么可能想到跟深一层？

蓝泽缓缓道：“不是送羊入虎口，而是虎口送羊过。红胡子单单依靠一座山城，却能与晖阳城抗衡，凭的不是财力，而是智谋。倘若他只是勇夫之辈，现在早已身埋黄土。他能凭借几百之众与我们周旋，凭借的正是智谋。这种障眼法恐怕还入不了他的眼，让小姐坐在车上逃走，正好反他一计。”

林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就能保证小女无恙，可……若那红胡子不肯方放心，小女岂不是成了我送他的羊肉？”

蓝泽耸了耸肩，道：“言以至此，至于是否采纳，全凭你了。”

林落叹了口气：“哎！眼下也只有这种办法可行，一切就依照着蓝殿使的办法行动。”

尽管林落不想冒这个风险，但却是眼下唯一的方法，林落不得不铤而走险。

“小姐安排出去了，那少主该如何安排？”蓝泽突然道。

林梦忆，林落，林沁茜三人同时愣住。

林落话中全是林沁茜，对林梦忆只字未提，让蓝泽恼怒。林落只关心自己女儿的安危，却不关注林梦忆，对其不管不顾，这些种种，蓝泽都看在眼里。

林落听出了蓝泽略有不满的语气，和颜道：“再安排一辆马车，在茜茜后出发。”

蓝泽听罢，嗤笑道：“让他去送死？是个傻子都知道，第二辆马车被拦下了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一股威压自蓝泽体内爆发出来，他的愤怒源于林落的自私，完全对自己殿下不管不顾。

林落大惊，不由得后退几步，一阵威压下来脸色苍白，旋即体内元力催动，抵抗着威压。

若林落不抵抗，蓝泽也只会象征性施加片刻，但他这一抵抗，导致蓝泽更加愤怒，威压继而增加，此刻的林落两眼失去了神采，身体摇摇欲坠。

“你不要欺负我爹爹。”林沁茜哭了，这种威压也同时波及到了她。

“蓝泽爷爷！”林梦忆道。这一声下来，蓝泽施加的威压顿时溃散。

“要不我先留在这里，等你们出来后再来接我？”林梦忆问道。

蓝泽立马回绝道：“不行，少主不能留在这里！少主可以和小姐搭乘一辆马车离去，这样会安全些。”

林梦忆眼角抽了一下，心说我会有危险？我就是最大的危险吧！

“等下我去安排。”林落接道，他选择了妥协。身为家主的他竟然在客卿面前表现的如同下人一般，这让他很不情愿。他更不情愿自己女儿跟林梦忆搭乘同一辆马车，从梦忆的眸子里，他总能感觉到一丝超越死亡恐惧的威胁，他本能的害怕林梦忆，担心林梦忆会对他女儿不利。在他眼里，林梦忆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恶魔。

林落不仅不让女儿去找他，更不愿意让他接近自己以及女儿。

林落牵过林沁茜，草草离场。

“你吓到他们了。”林梦忆望着敞开的房门，漫不经心地道。

“应该是殿下吓到他们才对，殿下一旦停下来，一种恐怖之感便会在周身迅速堆积，影响范围内一米的人，仇视越强影响越大，若不是依靠殿下赏赐的宝物，恐怕我也支撑不住。”

“我知道，可是扼制这种恐惧气息的散发需要元力，以我现在的元力，一天之内能有一个时辰就不错了。”林梦忆沮丧地垂下脑袋，眼神有些灰暗，他不想拥有这种恐惧气息，因为这种恐惧气息让许多人自然而然拒绝他，害怕他。

“可是，为什么林小姐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影响？”蓝泽说出心中不解，林沁茜不过困奴境二重域，应该不具备抵抗恐惧气息的能力，但是从数次接近殿下看来，她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大概是喝了我血的缘故吧！”林梦忆感叹道。灵血是个好东西，纯度高的灵血能够瞬间治愈伤势，一定幅度提升元力，改造根源，甚至改变天赋。而林梦忆身为传说中的真灵，是真灵纯血，也就是属于不可能存在的百分之一百的纯度。他的血要更强于普通灵血。

“有些羡慕，林小姐会有如此机缘。”蓝泽感慨道。

“走的那一天，尽量照顾一下叔叔，别让他重残就行了。”林梦忆合上了门，叹了口气。这种绝望气息散发的恐惧气息还好，绝望气息的躁动愈加强烈，自己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有些传说终究还是躲不过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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