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纱裙飘扬,秀丽的长发如同沉进水中般随着波涛浮动,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前方,而她的面容竟然……竟然与躺倒在地的女子一模一样。
少年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似乎立刻明白了什么,连忙去探查地上女子的呼吸。
贴于伤口的黄符已经被染得黑透,而她,早已没了生息。
那黑色的污渍是毒,因伤口侵入血液,不断的奔涌的鲜血反而稀释了毒性,而当伤口愈合,它便彻底的爆发了出来。
她本就因失血而虚弱的身体根本再经不起一次毒袭,但若不止血,她任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可哪怕她无论如何都要死,这唯一一次救人的举动竟促成了死亡的挫败感依旧如同一颗钉子打在完美无瑕的好胜心,留下一个黑黝黝的深洞。
尊上生气了,赤色的眸中是翻滚的风暴。但再生气又有什么用呢,如今力量受制,苟且偷生的他似乎没有什么权利去生气。
还能怎么办?只能先记着咯。
平复完心绪,他又望向那个虚无的魂魄,残魂如同一张轻飘飘的纸,而在他想要靠近时,它竟然真如一张轻飘飘的纸般从腰部被撕裂开来,消逝于幽暗的回廊。
一些轻微的声响从耳廓传递给了绷成弦的神经,过多的不明因素与接连不断的事件早已将他的耐心消磨殆尽。
放任威胁才是对自己最大的威胁。
云簇毫不留情的出鞘,银光乍现间木柱轰然断裂,躲藏其后之人被逼现身,但还未等其解释,凌厉的剑锋再次袭来,裹挟着可怖的杀意直斩向他的咽喉。
没有办法,欧阳安只得举剑抵挡,不过“哐啷”一下,他便感觉右手发麻,“等等……”他想解释,对方却压根不给他机会。
银芒闪过虚影,招招致命,他边退边喊,“你听我说啊……”又一招袭来,他很快被逼入墙角,对方的力道极大,从格挡的剑刃传递到浑身的骨头仿佛都在震颤,但最糟糕却是伴随而来的激烈的使他头痛欲裂的耳鸣。
虽说他欧阳安在剑术上算不得天才,但演练时也足够与比他大几届的师兄打得游刃有余,又经洪宗主指点,对此下足了功夫,所以他有足够的信心去应对未知的危险。
不过显然,再多的信心也无法弥补他此刻被现实碾压在脚下,而这位刻苦的学生所忽略的一点便是他的练习对象可不会想要他的命。
那雪白的剑刃在空中挥舞的残影,晏和的动作迅捷,昭示变幻诡谲莫测,几乎可以肯定,下一招,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明明还,明明还……
眼见那银芒逼近,他想努力握住手中的剑柄,可抽搐的肌肉令他整条手臂都几乎麻木,只能任由其从掌心滑落,恐惧促使这只稚嫩的雏鸟闭上了眼。
心脏的跳动声是如此的清晰,激烈而昂扬的响彻耳畔,甚至盖过了嘈杂的嗡鸣。
疼痛并未传来,还是说死后是感觉不到痛的?
就在这时,一句轻飘飘的低语不折不扣穿透耳膜,那是稚子较为细软的声音。
“明智的选择。”
欧阳安蓦然睁眼,那一点剑尖抵在他的动脉,金属的寒意贴着皮肤传导开来,他的呼吸似乎停止了,可偏偏心跳的率速几乎赶上一辆车轮着火的马车。
对方的赤瞳在黑暗中幽幽发亮,一眨不眨的盯着剑下的猎物,竟叫人从背脊衍生出一种与脖颈相同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亦或是紧张将他拉入时间漫长的错觉,总之,那寒锋离开了他的命脉。
晏和反手抽剑,用银刃挑飞了欧阳安脱手的那柄文格,任由这点“威胁”插进了三尺外的横木,这才收起云簇。
没有谁能确定在凶案现在手持利器的人是善是恶,这是最基本的道理,因此,要不是剑离了手,晏和估计真的会杀了他。
在大劫中捡回一条命的人早已脱力坐靠在墙角,他的心脏任然激烈的无法平息,直到有什么水滴状的东西划进衣领,他才发觉自己早已大汗淋漓。
“你来这做什么?”晏和看向坐在地上的少年,眼中敌意不减。
“来……来……”
欧阳安刚想回答,却忽然感觉舌头打了结,任他拼命驱使也无动于衷,强烈的眩晕伴随着作呕的反胃,同时,眼皮不受控制的变得繁重,视线一颤一颤,眼前忽白忽黑,又不时撞进一点儿鲜血似的红,像极了黑夜中满天飘落的雪花。
周围的声音似是隔了水似的,沉闷的又遥遥的跑远了。
身体变得又沉又重,如果说人们的意识就如同木偶娃娃身上的线,那么现在,他已经察觉到这些用以操纵的,至关重要的丝线,正在一根一根的,无法反抗的被剪断。
耳畔刹然间便静了,连身体都感觉轻轻飘飘的要浮了起来。
都说在大雪茫茫的山中如果放任困倦而合上眼睛,那就是永恒的长眠。
欧阳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会想起这个,这里根本不是雪山,但如今两种情景似乎融合在了一块儿,他好困,但他清晰的意识到这样下去一定完蛋。
求生的本能令他死死攥住最后的连接,就像即将跌落悬崖的人紧紧拽住一根摇摇欲坠的藤蔓。
赤色瞳孔的主人暗道不妙,他揪住瘫坐在地的人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可对方的身体就如同抽了骨头般,软塌塌成了一坨面条。
“起来。”晏和吼道:“清醒点。”
他一掌击在欧阳安的胸口,几乎停滞的心脏猛然一跳,体内仿佛窜过一道凶猛的电流。
紧接着,就好像有什么动西在他的胸膛,强迫着,或者说操纵着,不疾不徐的控制着心率的泵送,直到它从一片死寂的安宁中逐渐转变为,有规律的,清晰的“砰砰”声。
瞳孔逐渐聚焦,胸闷的难受和肢体的疼痛缓慢的回到躯体,欧阳安还是有些恍惚,直到发涩的咽喉突如其来被灌进了辛辣的液体。
他猛的挣扎起来,虚浮的靠着墙站稳了些,却是止不住的咳嗽,这下子头脑倒是彻底的清醒了,但身体却虚脱似的,完全使不上劲。
“站好!”
晏和眼见着他软绵绵的又要滑下去,再次拽着他的领子将人拎直了些,将酒葫芦收起来:“缓一缓,很快就好了。”
欧阳安平复着呼吸,嗓子眼儿里的涩苦感只增不减,“你……”他斟酌着用词,联想着先前发生的一切,最终折中使了个“前辈。”
但对方似乎并不买账,甚至有些不屑,字里行间都带着刺:“你看起来比我还大呢?怎地叫我前辈?”
缓过劲儿来的欧阳安微倾上身,对着比自己要矮上好一截的人施施然行了个礼,态度诚恳:“好学者长幼皆可为师,同理,前辈优于安,差距之大,于安而言,乃长者也,称一声前辈,并不为过。”
说完,他亦不敢起身,直至前方传来一声轻笑,他这才缓缓抬头,却见那双赤瞳在灯火的映照下,闪过一丝浅浅的金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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