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收拾烂摊子？元始心中疑惑。

鸿钧看出他徒儿的不解，也不解释。他走到蒲团边，落座，问元始：“你觉得封神之战如何？”

元始猛地一抬头，正好看到他师尊深邃如浩瀚星空的眼眸，的确无情也无欲。果然，刚刚的笑容只是错觉吗？他赶紧收敛心神，压下心里的杂念。封神之战，总归是一个解不开、绕不过的死结，只是没想到，他的师尊会问得如此直白。

作为圣人，他当然知道这是天道注定的量劫，而应劫的正好是阐、截二教。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无数年来，洪荒世界的生灵繁衍生息，需要的灵气自然越来越多，然天道规则，凡事必有定数，洪荒的灵气是有限的，能够供养的生灵自然不会是无限的。所以，之前的几次量劫才有了龙凤二族的凋零、巫妖二族的毁灭。此次劫难也是一样的，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玄门气运蒸蒸日上，已经兴旺得太久了。现今，天庭初立，然神位空缺，正好量劫兴起，故而三教共商大事，签定封神榜，填补天庭神位。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一切都有因果，一切皆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可是，他不甘心啊！凭什么就要他的弟子来补这窟窿？他的弟子无一不是天之骄子、天纵之才，应该成那无上仙道，逍遥天地，肆意无忧才是！通天那金鳌岛号称万仙来朝，不过一些湿胎卵生、披鳞带甲之辈，安能与他的弟子相提并论？却不想，通天为了门下那些乱七八糟的、爱生杀孽事端的小辈，居然敢与他翻脸！还摆出了万万年不得一见的诛仙剑阵！

那西方的接引、准提，我兄弟三人的恩怨又与尔等何干？却叫你们也来掺和一脚。虽然天道注定，西方当兴。可你们为何要踩着我门人的尸骨和我圣人的尊严？好一个西方，好一个当兴啊！老子当年说得对，西方二人，最是狡黠。自从与他们断绝师门情谊，早晚便料到会有这一天，却未想到竟是如此！他得意的弟子被渡去了那西方教，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都不必再追究了，因为都不重要了。

圣人的博弈，以天地为棋盘，以日月星辰作棋子，芸芸众生身在局中，却不知自己的命运早已被编撰完毕。这次，终归是棋差一招啊！他认了，可是，不服气呢！

鸿钧观察着元始脸上神色变幻，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叹息什么呢？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师尊，您曾经教导弟子，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元始目光灼灼，“但是，弟子觉得，天道不公。”

这是元始第一次毫无保留、无所畏惧地直视鸿钧的双眼，那如深渊一般的……

鸿钧还是端坐上首，不为所动，他的目光淡淡的，却仿佛从遥远的无尽的虚空中穿梭而来，能够看透过去未来，让人无从藏匿，所有心思在这样的目光中都无所遁形。鸿钧道：“我确实说过。但你忘了后半句，元始。”

你忘了后半句，元始。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你是在说我不公吗？元始。”鸿钧注视着他的弟子，又缓缓说道。

你是在说我不公吗？元始。

短短两句话，便听到鸿钧唤了两次“元始”，元始天尊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那玉石之声一下子便落在了他心里，叫他想要颤抖……想要痛哭。

鸿钧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亲密地叫过他了。

只是，师尊，我说不公的是天道，您是天道吗？还是天道就是您？

这话在唇边辗转无数次，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他想，他应该在害怕。多可笑，堂堂圣人之尊居然也会害怕！但的确如此，他怕一问出口，眼前紫衣华发的道人就会飘飘乎乘风而去了，再也不知所踪，即使是无量量劫降临，天地毁灭，重归混沌，也再不能看到他的身影了。如果到那时只有冰冷的天道意志，再没有风华绝代的紫色身影，那时……该怎么办呢？

鸿钧微微垂眸，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神，连带着把心思一并遮掩了。他放低了声音，对元始说：“许久不来，陪我逛逛吧！”

不大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果决，天地间唯有鸿钧敢这样对圣人说话。

纵然见识过天地间的无限风光，元始还是觉得，紫霄宫的风景很不错。但他没什么心思来欣赏美景。他跟在鸿钧身后不远处，静静地走着，心里纠结万分。

鸿钧知道他心思，却也不点破。只一味悠闲地赏花弄草，看上去惬意至极。沿途的景色不断变换，恰如元始的心情。鸿钧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慢慢转身看像身后的弟子，他说：“元始，你的心乱了。”

元始，你的心乱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元始的心不可抑制地一颤。

为什么呢？

还未待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鸿钧淡雅的嗓音又传到他耳中：“到了。”

到了？到了哪里？元始凝神一看，“思过崖”三个繁复玄奥的道纹大字映入他眼中，多么熟悉的字眼，仿佛看了千千万万遍。事实上，并没有看过这么多遍。只不过，记忆太过深刻，多少年前，他们还不是令众生仰望的圣人的时候，哪个没在这里呆过？只不过……印象中到这里最多的还是他的弟弟兼师弟……上清通天。

名为“思过崖”，这里实则是整个紫霄宫视野最好的地方，放眼望去，可以看到三千星辰灿烂、日月运转不休，真正的“手可摘星辰”。

元始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想不到他的师尊会带他来这里。不是说好的思过三千年吗？这……难道还允许中途探望？

但是鸿钧不说，他也只得把疑问埋在心底。时下，有更重要的东西占据了他的心神。

本以为，一切的爱与恨、情和缘都随着那一剑从此斩落、消失殆尽，却不想，还是忘不了……放不下……

那一道青色的身影，傲然而立，铁骨铮铮，顶天立地，仿佛天地间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屈服。

在元始眼里，这道身影忽然跟那日硝烟弥漫中杀气腾腾、气势汹汹的身影重合了，可是分明是青衣飒飒，似乎下一刻就羽化登仙的青年啊！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又似乎只是一瞬间，尚不及蜉蝣朝生暮死。青年慢慢转身过来，熟悉的，芝兰玉树、剑眉星目，但是眉目含霜，冰冷彻骨。

“元始。”他盯着他的师兄，很久之前，亲切地叫着“二哥”的人物。

“通天。”元始叫着对面人的名字。他似乎没有什么立场责怪他直呼其名，然而，埋在心间的气愤之气还是不可避免地隐藏在这一声之中。他想过很多次再跟通天见面的情景，甚至做好了刀剑相向的准备，事到如今，已经是很平和的会面了。

二人相顾无言，眼神却在厮杀。

鸿钧在心里暗地抚额。

“通天。”他唤道，“如今想得如何了？”罕见地，带了三分轻柔。

在这一声的打岔下，互相瞪眼的二人有些不知所措。

“徒儿驽钝。”通天微微俯身，垂眸。

“你呀！”鸿钧声音里有几分无奈，又似乎有几分宠溺。真是，向来拿这个小徒儿没办法啊！

“好了，跟我回去吧，通天。”他说。

元始感觉他的眼睛有些不够用了，他没看错吧？不……他没听错吧？

这是他师尊？什么时候他师尊这么好说话了？还……这么……温柔？

师尊，你这样真的不怕吓死圣人吗？

不过，很明显鸿钧没有听到他的心声。

“我在这里挺好的。”通天道，“心都静了不少。”

“你就不想知道，那一战之后，你门下弟子都如何了？”鸿钧淡淡道，好像陈述的是跟他毫无关系的事实。也对，本来就跟他毫无关系，他想的只是他的弟子，至于别人的弟子，哪怕是他徒儿的弟子……不过也是，陌生人罢了。

天道无情。

通天这下保持不了一脸无所谓的云淡风轻了，他突然抬起头，看着一脸淡然的鸿钧。鸿钧犹嫌不够一般，继续轻启双唇，说道：“还有那搞出的那堆烂摊子，还要我继续给你收拾不成？”

一定是我的错觉……突然觉得师尊的声音有点阴森……元始和通天同时想道。

抱歉，长的帅确实可以为所欲为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