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天津是北方武林重镇，各门各派的武馆传授八极拳、八卦掌、太极拳、通背拳、形意拳、燕形掌、青山拳、飞龙掌、四郎提、青龙太乙十三式、太极梅花螳螂拳等功夫。教授武功的津门武师更是群星璀璨，威震南北的武师侠客多居于天津。

这次虽说是要与日本人比个高低，但在名字上杨士琦却费了点心思，起名曰：天下武术英雄会。这天下自然就包括了日本，也不刺激日本，你愿来就来，不愿来拉倒，愿赌服输。袁世凯授意由他的拱卫军武术总教长李树勋来主持。

这李树勋，号瑞东，武清城关东街人，先天鼻梁塌陷，所以人送外号“鼻子李”，与武清下伍旗神机马坊的神机张策、蓟县的商老时并称“京东三侠”。李树勋自幼酷爱武术，跟随河北饶阳李老遂学过“戳脚门法”，后得大刀王五所传“山东教门探腿”，又拜少林寺慧海法师习武，还拜过岳青山学习“岳家心意拳”，拜董海川学习“八卦拳”，投师学习“杨氏太极”。他将平生所学内外家各门派拳法之精华融会贯通，创立了自成一体的“李式太极拳”。成名后的李树勋在北京端王府任拳师，后被封为四品带刀侍卫。这次由他来主持天下武术英雄会，又有官方背景，又有江湖地位，使中国处于进退自如的境地。

擂台赛的场地是四周围着高台，差不多有两层楼高的一个地方。入口处是高高的台阶，上了台阶，尽头有一座四柱三间牌坊，牌坊正中额部，为“天下武术英雄会”几个大字，登上平台，除了四周的看台栏杆，中间就是一块大场地。类似于古罗马的斗兽场。场正中是一个两米高的擂台，场地上铺满黄沙，这样武林高手被打下擂台，也不会摔伤，或伤筋动骨，破头伤皮的。赛场整个平面呈现八角形，除了正门，其他七面都是看台，能够容纳看客几千人。看客就坐或者站在台上向场中观看。这里已上演了几天刀枪剑戟、中日武林争霸的激烈场面。

素梅一行人到天津后，因有沈干妈的面子，一下火车即被天津督军的朱姨太接走，住进督军府的后院，朱姨太派了两个丫鬟侍候素梅。朱姨太也是沈玉英在上海长三堂子时的姐妹儿。成仁则和几个护兵住进督军公署卫队的营房。

这天津督军知素梅是个文武全才，明艳惊人的奇女子，又是自己最宠爱的朱姨太姐妹沈玉英的干女儿，沈玉英又是何人？乃是当今袁大总统的内宠，对这样的人还不巴结？你去巴结谁？况且这次袁大总统有密令，素梅来天津是来为国争光的。所以于公于私都应该为素梅举行一个盛大的宴会。督军于是请了各界名流，五老七贤以及各国驻天津领事携夫人参加他举行的这个欢迎素梅的宴会。

宴会场地设在天津最豪华的饭店：国民饭店。国民饭店在法租界。国民饭店的老板名叫潘子欣——人称‘潘七爷’。”出身于苏州官宦世家的“潘七爷”，早年赴日留学，回国后迁居天津，并在天津广交朋友、投资实业。开了这天津最豪华的饭店。

于是前一天督军就让素梅先住进国民饭店，泡个温泉，把这几天的风尘疲劳洗去，好好休息一下再在各国领事面前露面，这是扬我国威的事情，马虎不得。

素梅一行人出得督军府不一会儿，汽车到了国民饭店。过大厅在面向水池的一间房前边，前来迎接的众多侍女低头站立，一动不动。素梅对前来迎接的人略微一点头，算是施礼招呼过了。她把视线稍稍投向了上方。阶梯式的几个建筑物的脊瓦和一部份屋檐，看上去重重叠叠，在这些建筑物的背后，望得见覆盖着小山斜坡的低矮的松柏树密林。素梅此时听到了风声。是风吹松柏树稍发出的声音。

少许，素梅在几名侍女的引导下，静静地朝宾馆内部走去。

国民饭店的温泉以天津的避寒之地而知名。饭店内有温泉喷出。为了利用这热水，才修建了这些宫殿式的汤池。在侍女的引导下，走在宫殿与宫殿相连结的长长的回廊上，在素梅的耳朵里所听到的，只有寒风的飒飒之声。素梅在半路上稍稍停了一下。寒风之外，不知从哪里还吹来险滩的声响，这是热水涌出的声音。浴场似的建筑的上面重重叠叠，沿着地势的斜面建造了好几栋宏伟壮丽的房舍。在连结房舍与房舍之间的回廊当中，有的倾斜度颇急，有的则平缓。

素梅被引导到当中起居的房间，在那里稍事休息。

在素梅前面走着一个侍女，在她的背后，也有两个侍女相随。素梅此时感到一阵轻轻的怰晕。

夹着回廊，两侧有修剪收拾得极好的庭院，既有水又有假山，素梅几乎对这一切都没有仔细看。

素梅从几座馆前经过。馆内到处微暗，毫无例外地在前面都有用石头垒起的宽台。石台有一种不能靠近的冷清，使人觉得非常象建造在宫殿内部的幽静的散步场，这在宫殿外部是决然见不到的。

素梅跟着侍女挪动着脚步回到了刚才休息的房间，在那里独自吃完了饭。豪华的饭菜装在个大盘子里，由侍女们接连托了进来。素梅对这些饭菜只是沾了沾筷子。送来的饭菜接连拿走，接着另外又送来一些新的。素梅自从踏进国民饭店，和谁都未交谈一语。这一切都是在无言之中进行的。

吃罢膳食没多久，被引进到有床铺的房间。从督军府一路摇晃而来，她认为是让她休息的，所以素梅便随身躺下，实际上她也真的累了。

素梅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候。从飘荡在窗前的发白的光线和沉滞的空气，可以知道暮色将临。好象在哪里一直盯着素梅的醒来似的，出现了一个中年的侍女。这个侍女第一次开口，用郑重的语气说今天晚上有宴会，请即刻入浴。

素梅被领来的是一间仿皇宫的“御汤”的西南角，有低低的大理石墙垣隔开的“妃子浴”。从这里可以看到“御汤”的宽绰的浴槽是用白玉石砌起来的，浴槽的边缘雕着鱼、龙、等的浮雕，在浴糟的中间，为了躺着也能够洗浴，放着一张白玉石制的卧铺。

妃子汤比起“御汤”的浴室来虽然狭窄一些，但同样是用白造玉石砌成的，只在汤的出口处放置了一个用红色石头塑造的出来莲花形状的喷汤口，白玉石的大盆承受着从哪里喷涌出来的汤。这种汤的出口有四处，汤是透明的，但却嵩漾着轻微的硫黄味，不断地冒出的热气使浴室内部充满了轻柔的透明的雾气。素梅侧身躺在浴槽内。洗温泉澡她这还是头一次。

素梅从浴室出来，披上衣裳，被领到隔壁化妆室里。这里有几名侍女在等待着给素梅的脸上化妆。素梅进屋来时，待在这里的侍女们也都吃惊地为素梅那不能正视的耀眼的容光所逼，低下了眼睛。那耀眼的容光可以说既是女人才有的骄媚和美貌，也是只有女人才懂得的所特有的一种难以言状的令人生厌之处。这耀眼中，掺杂着这样两种迥然不同的东西。侍女们感到作为素梅的同性，她既是自己人又是敌人。

来到大镜台前边时，素梅把轻盈的半裸的身子坐在了面前的有异国风味的椅子上。一个侍女转到素梅的前面，一个人立在她背后。素梅本来可以听任侍女给自己化妆，但她没有这样，她还是提出了要求。坐车来时，素梅几乎可说是清水脸儿仅只是薄施了点粉黛，可是如今却相反，她想来个浓妆艳抹。她把自己心里想着的事冲口而出。侍女们一齐低下了头，以示遵命。

素梅凝视着镜中自己的面庞。因为是出席夜宴，化妆浓点也无妨。发髻当然是高髻，上面饰以金玉的发簪和花钿以及步摇。眉不是白天的蛾眉，而是画得更粗一点。鸳鸯眉、小山眉、五岳眉、三峰眉、垂珠眉、月棱眉、分梢眉、涵烟眉、拂云眉、倒晕眉等，这阵子社会上的女人们的描眉方法虽然花样翻新，可是素梅什么样儿都没有依。她只是把眉画得丰满而粗大，把接近鼻端处描得象刀尖切的那样纤细，另一端就象用布料抹过的那样朦胧地消失了。面颊上涂过白粉之后，再搽红。口红淤得使嘴唇厚厚的，看上去就象花萼撅起来一样，与此相反，眼尽可能画得大些，从而多少象向外弯曲的鱼那样，眼梢往上吊。面庞全部画好之后，最后就是戴花了。在眉毛之间放上四个菱形的白绿色小点点。然后用丹青在两颊上画酒窝。酒窝平时是谁也不会注意的，只在发笑时，让它起美化笑容的作用。

素梅的化妆费去了将近一刻钟。化完妆，侍女们侧着身子退出去之后，素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镜自顾，好一会儿才移开眼睛。素梅斟酌完毕，离开化妆间，暂且坐在椅子上小憩，以等待前来迎接的侍女们的出现。

素梅头上高髻，两耳挂的明珰在灯光中摇曳生辉。身上穿了一件藕色夹罗小袖衫，下身是玉色百褶裙，脚上是玉色绣鞋、一勾罗袜，显得格外国色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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