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昀息拿到了金针封脉之术，在药师谷没有停留多久，就接到了霍展白的飞鸽传书。

——帝都异变，速回。

叶天籁看到传书时，还嘲笑鼎剑阁无人，居然连小小一个帝都都查不清楚。可是，当他们回到中原，看见霍展白疲惫的神色，布满血丝的眼睛。

叶天籁才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怎样的地步。

“我们派出去的第一批探子，全军覆没，只回来了一个人。”霍展白坐在洛阳城鼎剑阁的驻地，无声地看向西方。

飞檐重重之外，是长安的方向，如今被沉沉雨云遮蔽，仿佛盘聚着一群食人的野兽。

叶天籁：“这个人是疯了，还是傻了？人能回来，居然无法带回情报？”

言下之意，这种废物，不如就地埋了，节约粮食。

霍展白看着拜月教前教主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傲慢和残忍，也不以为意，轻轻道：“这个人中了蛊，我们的人没法解开，只能请大祭司和天籁小姐回到洛阳，查看一番。”

“中了蛊？”叶天籁还有些奇怪：“长安城里不都是大光明宫的人吗？居然还有人懂蛊术？”

霍展白微微一笑，起身，亲自带着叶天籁，去中蛊之人的病房：“此人，天籁小姐可能在江陵见过。他叫柳清林。”

柳清林？

叶天籁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记得，江陵城外，这个家伙好像因为口出不逊，被自己教育了一番……不会吧，不会这么巧？这个人居然就被选中，去探查帝都，又侥幸逃回来，结果因为自己的蛊毒发作，丢掉了唯一的情报？

叶天籁第一次后悔自己随便下蛊，居然引来了这么多麻烦。

她跟着霍展白，推门进入病室。

跟在她身后的昀息，突然伸手一拦。

“嗯？”叶天籁扬起头，疑惑地看向昀息。

“有魇魔的邪气。”

霍展白的手，已经按在了门框上，听昀息一说，下意识按住了墨魂剑柄：“魇魔的邪气？墨魂并未预警。我与阁中诸人，也进出过很多次了。”

不只是鼎剑阁里的武林高手，就连不通武术的墨大夫，也日日来为柳清林把脉看诊。这个人是因为鼎剑阁的任务受伤，又带着绝密情报，还是武林世家的公子，于公于私，都得悉心照料。

“邪气很淡。”昀息简短地回应了霍展白的疑问，凝眉看向叶天籁。

“我没事，大不了，你在我身上多加一些保护结界呗。”叶天籁倒是无所谓，笑嘻嘻地去扯昀息的衣袖。

昀息垂下眼睛，无奈地敲了敲少女的额头：“结界也是可以随便加的吗？你就算不考虑各种法术的相互影响。至少也要考虑，你的身体能不能支撑住啊……”

“反正都是你弄出来的，大不了你再给我捏一副身体呗？”

“灵体复生术的限制，比你想象的要麻烦地多。”

虽然说着麻烦，昀息还是轻轻点在叶天籁的眉心，为她布上新的防护结界。

霍展白在门前看着这一幕。雨前的风，沉闷而微弱，带着湿漉漉的水气，只吹动了两人垂落的衣角。可昀息下意识含笑的眉宇，就像一束光，照亮了红衣少女的灵魂。

真是一对璧人。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掺入那么多复杂的爱恨情仇的话。

霍展白识趣地等昀息施法完毕，才引导两人，进入病室。

柳清林躺在青白色的被褥中，整个人消瘦地脱了形，陷在床铺里，几乎看不出凸起的人形。

昀息的眉，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叶天籁看着昀息，又看向霍展白，欲言又止。

霍展白：“天籁小姐有何看法，不妨畅所欲言。”

“这个人……已经死了啊？”叶天籁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这可不是我杀的。我是下了蛊，只是想教训教训他，没想要他的命。”

霍展白一脸凝重的探查柳清林的鼻息，床上那具“尸体”还在微弱的呼吸。

“死了？”他难以置信。

昀息：“不错，魂魄已散，但生机未绝。而这一线未绝的生机，是他体内的蛊虫维持的。”

昀息上前，简单的查看一番，“天籁，你给她下了什么蛊？”

“唔……”叶天籁尴尬地用脚尖摩擦地面，“这个……”

想也知道，叶天籁丢蛊虫，还是丢这种叫人讨厌的无名小卒，自然不会刻意辨别蛊虫种类。

昀息转身向霍展白解释：“大约是腹泻、发热一类的病蛊。效果轻微，不会致命。但是，如果宿主的生命力迅速衰竭，这些能力弱小的蛊虫，一样会遵循本能，占据这具身体，将他们练成活死人。”

霍展白的神色更加凝重：“你是说，柳清林他们在帝都遭遇了什么东西，迅速剥夺了他们的生命。其他人都死了，只有柳清林因为中蛊，被蛊虫续命，坚持到我们的人把他救了回来？”

“不错，只有这一种解释。”昀息轻轻颔首，“而且，这种能迅速夺走一群人生命力的法术，通常都与献祭有关。”

献祭？

霍展白和叶天籁，都瞬间想到了魇魔。

昀息回来之后，药师谷中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呈上了霍展白的案头。教王瞳被沙曼华的遗物影响，失踪昏迷。星圣女脱离大光明宫，远赴长安。

这林林总总，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长安城中，盘聚着无形的魔物。它从西域而来，绕过了拜月教对它的层层封锁，悄然潜入中原腹地，大肆攫取信徒生命，即将掀起惊天巨浪。

霍展白：“探子来报，半月之后，大光明宫要在帝都举行入教大会，届时，不仅长安一城，周边的百姓，也会被吸引前来。看来，我们必须要亲自去一趟帝都了。”

帝都，晋王府密室。

黑暗笼罩了一切。

浸透了献血的薄纱，在密室内无风自动。

千万道红烛，点燃荧荧火光，像鬼魅一样漂浮在半空。每一朵火焰的光芒，都是收束的。仿佛被某种力量引导，盘聚向头顶的巨型海灯。

原本应该填满香油，用于燃灯祈祷的海灯，如今却注满了鲜血。

幽幽烛光，从下方漂浮，逐渐在海灯中，汇聚成一个残缺的人形。

那到人形，只有一只眼睛，一只手，一只脚，裂开半片嘴巴，冷笑着看向眼前蒙面的少女。

那个披着头纱，带着宝石的女子，只露出了一只眼睛。

瞳孔里满是渴盼的光芒。

“神啊……您还需要什么？您忠诚的信徒，将为您扫除一切业障。”

那只诡异的眼睛，在血泊中勾出诡笑。

“你的眼睛，你的身体，你的手足，都献祭予我。可这太少，太少太少了！给我更多的祭品，你将获得前所未有，至高无上的力量！”

披着头纱的少女，唯一的眼睛，满是狂喜，她匍匐着跪倒在地，满怀激动，喜极而泣。

“是！在您光明的指引下，您的信徒，将为您献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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