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尚在外地公干的陈康，回了一封邮件，表示她的心情可以理解。

毕竟谁也不是铁石心肠，看到人间惨剧，没有情绪波动才是怪事。

但病退的事情，不批准。

并且很直接地说，如果无法对曾经善良的坏人处以刑罚，那这个世界要乱套成什么样子？

——非常符合大老粗形象的文字，实则出自干始心之手。

说实话，邓薇要走陈康是没有办法、也不会去挽留的。

对于他来说，任何人的去留都是自由的，但如果你还在职位上，那么他就会非常严肃地看着你，直到每一项都能以百分完成，他才会放心。

干始心之所以模仿陈康的语气写这么一份邮件，一是邓薇确实不一般，论其在事件的处理上，相比任职五年左右的老文员，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在一些事情上的见解，令干始心也会感到新奇。

不过奇怪的是，这个女孩很少主动提出建议，不知是藏拙，还是有意隐藏自己。

但是这一切都逃不过干始心的双眼。

二则是陈康处理外务就像陈家拳一般招式简单有效，但是将他放在总部坐镇却有些强人所难。

他需要一个能够在文职工作上足以顶替他的助理，才能发挥出自身最大效率。

而且不能资历太老，否则有取而代之的概率——干始心可不想换掉陈康、换一个工于心计的上来，和自己唱对台戏——

解决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够年轻的来协助老陈，这样，即使他/她真的想要踩着陈康再进一步，那也要等三十岁之后。

——因为变异消杀部说到底还是暴力机关，各地一把手自然不可能让冲动易怒的小年轻担任，但是老家伙们心机深沉，没干劲儿，所以规定各地执掌不能小于三十岁。

只要找到的助理够年轻，等对方有了上位资本的时候，自己早就调到别的地方去了，正好免得养虎到头被虎挠的烂事儿。

这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自然不能放人啦！

这也是她年纪轻轻、入职时间又短却能当上高级助理的来龙去脉。

邓薇收到回复邮件思考了很久。

那几段话对于真心想离开的人来说，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但是对她来说却是点破心中那层无形阻碍的轻轻一触。

干始心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

部队里许多精锐战士，在头次踏上战场时，会面临一道雄关，它的高度取决于遇到什么敌人，最难跨过去的关隘，是端着枪的妇女和儿童，它的名字叫做“道德”。

多少优秀战士死在第一时间没能向妇女儿童举起枪口？

干始心不知道。

但是他亲眼见过迈过去半只脚的人，是什么样子。

他们会产生深深的自我怀疑，入伍是为了保家卫国不假，但是将枪口对准老弱妇孺就是对的吗？

他们无疑扣下了扳机，可是却也击碎了自身的道德观。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那里是道德未能覆盖的领域。

除了华夏自持文明古国的自囿，没谁会特意强调优待俘虏，这就说明了这个问题是个不存在的问题，战场上只有你死我活，就这么简单。

邓薇正是如此，极好的自我修养和道德观，使她不能接受一个苦命人，成为变异消杀部这个掩藏在黑暗里的正义组织的对立面。

这既会使得正义遭受怀疑，也会使其不再值得同情。

她不能接受这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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