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带上你的眼睛

星际101年。

“辰星计划”重启。

死神笑眯眯地舔了舔指尖上的血，在每个人的头顶上挂了一把镰刃。

空中回航的某架机甲内，一道悦耳的声音响彻走廊。

“将军——我从一个狼人身上搜来本好东西！书上记载着地球从古至今发生的所有事情，看着还挺有趣——尤其是三国时期，什么周瑜火烧赤壁……”

一名长相清秀的女子大大咧咧地闯进主控室，臂力惊人地将手中一本厚重的书对准转椅上的人扔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动作结束后她还颇为满意地拍了拍手，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家上司是否会因此而一枪打爆自己的头。

“这可是历史上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唉，还有还有！诸葛亮的空城计，真是太秀了，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敌人退兵！将军，如果我们以后也用这种方法，是不是就能省去很多人力和物力资源？”某个不怕死的人顿了顿，看见里面那人没有理会自己，又自顾自地说道。

感应到有“危险物品”飞来，单手撑头的男子睁开眼，接着轻轻转动椅子，不费余力地避开了这颗“空降炸弹”。

就在这本无辜遭殃的地球史册即将落地之时，男子伸手一捞，精准无误地接住了这个空投。

“将军好身手！”女子一摸鼻子，反手又给自家上司点了个赞。

她嘿嘿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去咖啡机旁倒了杯热咖啡，大大方方地端着杯子凑过去，不忘抿了一小口。

“谭一宁，我以为你倒杯咖啡，是想来给我赔罪。”男子皮笑肉不笑地讥讽一番，在转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闻言，谭一宁反唇相讥：“我渴。将军，您不会吝啬到连杯饮料都不肯给下属喝吧？再说了，您懒……不不不，您英明神武，这点小事只要通过精神网操纵机器，咖啡立马免费送上门！”

男子无奈叹息：“我实在想不明白，倒杯咖啡怎么就和‘英明神武’扯上关系？谭一宁，下次拍马屁的时候注意措辞，说出口不嫌丢脸……”

说完，他觉得骂得还不够多，停下来组织语言，对她展开连环攻击：“你还知道我是你的上司？门都不敲就闯进来，没轻没重，要我是你爸，恐怕也受不了这副德性……还有个问题，你到底是男是女？我现在严重怀疑你填入队申请表时没长眼写错了性别，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像你这样？”

谭一宁觉得自己被上司当成人妖，人格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便装作没好气地说：“我从未见过我爸爸，也不知道他看到后会打我还是骂我，反正我无所谓——将军，要不您试试？”

“我可不想无缘无故多出这么个女儿。”男子想起她的家庭关系，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用指尖摩挲着这本书，深深地看了它一眼。

封面画的是一个地球，特效只加一半，显得半边古老，半边先进。纸页微微泛黄，上面的皱痕表明曾经被人多次翻阅。

男子随便翻了翻，每个时期的记录页都有折痕，但干净得一点勾圈画写都没有。他若有所思，沉默半响才说：“刚才你提到的那两场战役在现今看来并非可取，周瑜借助了自然的力量——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先不说宇宙无风，若在一个行星内打仗，武装必定配备几架机甲，只要是合格的小型机甲都自带隔热膜，它融化的这段时间内足够让驾驶员跃迁撤离。至于空城计……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即便是联盟和烛九阴团都会配有一支敢死队，更何况是那些丧心病狂的狼人？”

“不过有一点我想不明白。”男子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语气依旧没有一点起伏，“狼人没事翻这种无聊的书干什么，脑子坏了吗？一会你帮我把它送到技术部，让他们分析一下这本书的来历。”

谭一宁规矩地接过书，一脸疑问：“将军，虽然说狼人看书的确有些奇怪，但万一呢？您也不能质疑他们那颗爱好学习的心啊！”

男子视她说的话如同放屁，头疼地说：“但凡有头有脸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个人终端，有什么直接通过外网的数据中心查阅便是，为何要随身携带一本这么厚的书？真不嫌麻烦——我有预感，他们肯定在秘密筹划着什么。”

谭一宁一边联系技术部的人员，一边喋喋不休：“将军，不是属下说您，您的疑心病真是越来越重了，咱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好好度个假不行吗……干嘛非要把自己弄得那么忙？”

有些感觉并非凭空而来，而是一个人久经沙场日积月累来的判断能力。男子心想，如果她坐上了这个位置，自然也会理解。

“身为一名军人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哦，你还敢提度假，谁不想？但刚才是谁突然闯进我的主控室，吃错药一样地在我耳边大呼小叫打扰我睡觉？”

突然被人一针见血，谭一宁哑然片刻，小声嘀咕说：“将军您又不需要睡觉……”

此话说完，她又觉得不妥，连忙呸呸几声。

“人造人也需要正常作息。”男子不再和她计较，阖眼养神。

谭一宁见他面露不悦，试着扯开话题：“将军……我发现您今日的话变多了。”

将军一言不发。

“换做平时，您才懒得和我解释那么多。”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男子不在意地哦了一声：“可能和你一样吃错药了吧，毕竟智商这种东西，太低会传染。”

谭一宁：“……”

她陷入沉默，那双似乎走到哪都会发光的眼睛干巴巴地盯着自家上司看了很久，委屈至极。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忽然问：“将军，您知道程绎吗？”

男子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谭一宁站在原地，就在她以为上司不再理会自己时，男子又说：“联盟的大红人，怎么可能不认识？”

她的眸光闪了闪，静静地等待后文。

结果上司并不打算说下去，直接结束这个话题：“不说了，午后我还要出席一个人体改造展览会，那什么疯狂派对我就不参加了，没兴趣。我可不想看到你耍酒疯，领着一帮蠢货跳舞，要说在包厢里耍流氓就算了，跑到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小心我让你收拾行李打包走人。待会你去通知各队人员，所有机甲降落后方可自行解散，一周后归队报道。”

谭一宁尴尬地笑了笑，答应一声，向男子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打了鸡血似地冲出主控室，拿出不知从哪个狼人手里抢到的扩音器，接通了机甲的通讯器设备。

男子对接着精神网，机甲内的一切动静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看到通讯设备闪了闪光，他沉下脸，啧了一声，伸手捂住耳朵。

主控室外的谭一宁就着一副准备公布国家大事的样子，有模有样地润了润喉咙，提高嗓音，将自家上司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复数出来，最后还意犹未尽地加了句：“Everybody都给我——嗨起来！！！”

声音传遍整架机甲，距离最近的主控室惨遭“洗礼”，可怜的上司松开手，心骂：捂个屁耳朵，没鬼用。

他扶额，被闹得有些头疼。

机甲进入大气层，数据表显示机体室外温度值不断上升，火花摩擦发出滋滋的声响。通过精神网接收外界的信息，五官被无限放大，此刻感觉身处于巨大的炉子，外有熊熊烈火不断焚烧，自己不过是炉子里的困兽，准备迎接死亡的拥抱。

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大部分初学者都有过这种体验，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人会慌乱，少数则直接晕过去，最后都由教练无奈顶上，接过机甲的控制权限。

男子对这种感觉如同家常便饭，他的手指有规律地敲打在转椅扶手，好整以暇地翻开个人终端，《带上你的眼睛》六个书封大字映入眼帘——方才接住这本书时，他偷偷录入了书里的所有内容。

乍一看这书名也是个奇葩，有种深藏而说不清的韵味。

［配对完毕。］

男子一眼扫过弹出的消息框，无声地叹了口气，他靠头倚在椅背上，目光有点放空。

这本书和数据中心里的原版一般无二，并没有改动的痕迹。

他想起谭一宁的话，但并不觉得是多此一举。

手指在删除键界面徘徊，他想了想，又将手一挥，取消了操作。

复杂的思绪涌上心头，掀起轩然大波。

男子阖眼，细品这副躯体给自己带来的新奇感受。

系统监测到驾驶员激素水平异常，已开启自动调节模式。

他缓了缓，随后去而复返地摆弄起个人终端，从地球史册中调出星际时代的记录资料。

资料数据的影像挤满了四周空间，他一目十行，阅读速度颇为惊人。

直至一个人的名字出现时，疾行的目光终于一顿。

系统细心而善解人意地为他提供了此人的生平事迹，并附上一张图片，末尾用红色加粗大字注明“已确认死亡”，旁边显示着他的生卒年月，享年三十六岁, 死于十九年前，却未说明是意外身亡还是被害身亡。

男子纤细的手指在影像所处的空气中移动，像是要穿过电子能量屏去抚摸那人的脸颊，声音低沉却似乎蕴含着某种诡谲的召唤。

“程绎。”

照片中的男人身着军装，一脸无奈和不情愿——每一个入队的人规定必须拍摄一张军照——仔细一品还能觉出隐约的拘谨和严肃。另一张估计是被人偷拍的，角度位置有点刁钻，图像并不清晰，隐约看到两侧楼影幢幢的建筑，最前排的那栋很容易辨认出是一小部分的双子大楼。

他破有兴趣地研究一番，目光锁定在照片的主角身上。这是一张侧脸照，偷拍的人原本应该只想拍主角的背影，没想到被本人发现了，所以在主角回头的一刹那，他将画面定格在这一幕，然后肯定是一溜烟地躲起来或逃跑了。

身边有谭一宁这个八卦王，有关这人的社会舆论男子也听过不少，好评居多，有一部分人说他很难接近，是个冷面阎王，不过都没有诋毁的意思。

底下有一条点赞破亿的评论——还是超长评：

“他很好，其实挺会照顾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口是心非，说什么不爱说话那都是假的，讽刺水平一流，总能令人哑口无言，有时候觉得他……有点可爱。他身边嘛就那么几个关系和他不错的人，其余对他只有敬畏，可就是一个学不会平易近人的将军，不论身在何处总能吸引周围慌乱不堪的人驻足而望，因为他散发的安全感被人们由衷认可，是往兵荒马乱的战场上一站，敌人都不得不避让三分的存在。”

前面吹了半天，中间提到几个无关痛痒的事情——可能对于那人来说很重要——有部分内容还被封了，大概是发评者本人操作的，到了后面就开始缅怀，并以一句“我期盼着他的归来，以另一种方式与众生并存，愿他的灵魂向死而生”结尾。

男子目光一顿，落在右下角的发评日期：星际90年6月2日。

那也正好是他苏醒的日子。

他揉按着太阳穴，想要缓解突如其来的不适。

外面陡然传来一阵欢呼，想必是“女儿”工作到位，放假的消息传得每架机甲内人人皆知。

男子几乎要怀疑武器库里的炮弹会被他们当烟花放上天以示庆祝。

一声轰鸣，机身剧烈晃动，警报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几个红色大字不断闪动——“机甲能源系统受损”。

作者有话说：

偷拍照之所以能纳入数据中心，是因为将军的照片实在是太少了（亲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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