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

实验室的地上到处都撒满了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混着还没挥发完的营养液漫开。

警报声还在个响不停，林喻靠着门呆滞了几秒钟，用扶着门框的手拨开上边安装的红盖，将拇指放在里面的识别处。

警报很快解除了，排气扇和通水管也相继开始工作。

无味的营业液在空气中散了大半，让周围的呼吸都显得有些湿润。

“你……”

林喻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嘴张到一半又生生的给闭上了，露出一副很吃瘪的样。

而身体却先不受大脑控制的走上去，把剩下一米多高的玻璃罩也一脚给踢碎了。

碎吧碎吧，反正留着也是碍眼。

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是否会被打湿或者被划伤。

看的出上校现在是很明显的烦躁和不爽了。

而对方貌似也没有开口的的打算，木着脸看着他的动作。

就好像打爆玻璃罩这事和睡醒了便睁眼一样自然。

“站出来。”

林喻也木着脸道了一句，低头撇了一眼他的手臂。

完好无损，发动攻击的肌肉也没有因为刚苏醒而变得迟钝。

靠近他身上血腥味也不重，想是大半都和营养液混在一起被排了出去。

看来自我愈合能力和攻击能力都不错。

林喻挑了挑眉，这算是几天来唯一一件能让心情放松下来的好事了。

“跟着。”

林喻提了一句便转身快步往医疗室走。

机构的几个主要部分——生活区和实验区安在一块，偏偏医疗区在最外层，要拐好几个不同的弯才到。

林喻先到目的地，便启动了相关的医疗检查设备，设备开启需要一段时间，林喻呆在房间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人影儿。

忍着脾气从门口探出脖子瞧了一眼，就看见那傻货裸着身体愣在路口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迈退。

加上半湿的脑袋，像条没人要的流浪狗。

“这边！”

林喻吼了一句，那货又直愣愣的，不紧不慢走过来。

怕是智商只有B级吧。

林喻脑子里愤愤的想着，又从柜子里挑了件最大的实验服，在脚步声靠近门口时，准确无误的砸在对方身上。

对方慢腾腾的套上衣服，因为体型较为粗犷，衣尾刚没过膝盖，穿起来像大人固执的偷穿小孩衣服一样。

还好，至少会穿衣服。

扣子都不会系？

林喻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啪”的一声打开他笨拙的手指，从下往上挨个扣好，越往上两边的衣服越紧绷，林喻猛的使了点力往中间拱了拱。

“撕拉”

两个人都愣住了，林喻拽着他胳膊歪头往他身后看去。

两张衣块的拼接处，几条虚线扒拉着头挂在边上。

加上刚才的动作，一拉一扯，那件衣服已经完全没眼看了，跟捡破烂似的。

林喻往后拉了拉那两片破布，前面的胸膛又坦然的露开了大半。

将就披着吧。

林喻转身往下扯了扯自己的外套，也不知道在理个什么劲。就当做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做好台阶的林上校装模作样的两手撑在指挥台上看了看启用进度条。

那台机器很给面子刚好到了100%，自动跳进主页界面。

屏幕上方的黑色摄影小孔取录了他的虹膜信息。

“滴。”

“指令通过，请输入测试代码。”

林喻在上面熟练的点了几下，电脑的另一侧便打开一个巴掌大的隔间。

里面放着一个戴在手臂上的项圈和指夹。

林喻拿起来看了看，东西都才被消过毒。

除开自己，他还是第一个使用这东西的实验体了。

往前的没有那么另类，没有动不动就爆玻璃这种习惯，也不会一来就进医疗室而不是呆在实验室里。

林喻转过身理开项圈，对着半米开外的人说道“抬手。”

实验小人看起来有点紧张，生怕慢半拍就又会在上校快冒烟的脑袋上再添把柴。

所以为了迎合上校，动作特意做的比较快。

“刺啦”

也比较猛。

只不过没想到上校的脸色……

更难看了！

小人儿比林喻高出半个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绿了白，白了绿，默不作声的把身上的破布往上提了提。

于是林喻顶着冒寒气的脸，带着怒气的手指，非常，非常使劲的勒紧了别人的手臂。

记仇的上校顺带拿过指夹，又狠狠的夹在别人食指骨上，转过身，别过头，再也不打算理他了。

023G觉得自己很冤。

一时间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和电子机械扫描过程发出的滴答声。

林喻面对着检测屏幕下意识咬住手指。

这次的事故确实让人感到很意外，往前的22个都没有在处于培养状况下就自我解除休眠程序。

是因为这次多加了一段来自自己的基因，而不是从基因库里提取出来的？

莫非自己那么废物？

可他下一秒便否定了，自己也做过等级评判，真真切切的S级，不会出错。

就算是从自己身上的提出来的基因也不至于会差到B级。

“滴滴滴”

“错误错误”

蓝色屏幕突然跳转，一瞬间的彩码后变为黑屏，接着绿色代码密密麻麻的从上往下落了满屏。

怎么回事？

林喻额角突突的跳。

“代码错误请重新输入。”

林喻重新查看了刚才录入的代码。

023，少了个G。

林喻不爽的“啧”了一声再输了一遍，这次没漏下G。

发着蓝光的屏幕很快将检查结果按身体结构分布从头到脚的依次排列开来。

林喻两手插在胸前，看着信息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每个间隔的时间刚好可以浏览完相应指标的正常与否。

“全身检测共68项，已检测65项，完成度95.58%，是否进一步继续指令。”

还差三项？

林喻蹩着眉点开了未完成的任务清单。

等级评判，待定。

骨骼增值度，待定。

肌肉抗压能力，无法检测。

连等级评判都待定？

昨晚的B级本就让人讶然，可现在不清不楚给不了准确的答案，这样说来，任何可能发生的概率都是允许的。

有可能会是C级，A级，甚至是S级。

可能性提高，相反对他的期望也会增大越大，与之关联的计划……

林喻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走吧，带你去休息室。”

林喻从头理了理没用思绪，既然没有方向，那就换条路。

先休息。

“傻愣着干什么，走啊”林喻瞪着他道，

在刚才林喻思考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左瞧右瞧的找着什么。

后来就盯着那个转圈的排气孔里的螺旋看。

眼里迸发出新奇的神色。

听到那隐忍怒意的声音才回过脑子，屁颠屁颠的跟上。

休息室和林喻的主卧室连在一块，一方面是为了观察实验体的动向，以免错过什么值得改变研究方案的办法。

另一方面单纯为了方便。

休息室里只放了一张单人床除了睡觉，没有什么其他的活动可以进行。

林喻走到床头，床头的侧面竖着两个按钮。

林喻先按下那个绿色的，床单翻转换了个面，上面还有一套新的睡衣。林喻给他递过衣服，双手抱胸看着他换好了衣服才收回不屑的眼色。

顺手把裂的不堪入目的衣服丢进门后的回收箱。

之前那面在底部进行清理，新的那面用来睡觉。

“红色的那个别乱动。”

只要按下红色，连着林喻那头的卧室就会发出警报。

为了避免麻烦，起床气很大的林上校，忍着卸不掉的情绪，往往在第一天就会给那些实验体讲清楚。

把动红就等于死的理念深深的刻在了每个实验体脑袋里。

“现在，马上，立刻，躺下，闭眼。”

“能做到？”

023G猛的点了点头，就差长出尾巴摇摇了。

时间3:43

林喻回到自己的卧室，换下了被营养液浸过外套和睡衣，虽然已经完全挥发，可上校有点洁癖，忍受不了点脏。

现前的困意在一惊一吓里都被扫了大半，现在要想立刻倒床就睡，貌似对上校来说有点困难。

林喻侧躺在床上，看着角落里黄豆大的，发着悠悠蓝光的换气口。

人在安静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会回想起曾经或者是未来的事儿。

即使是上校也不能避免。

林喻翻了个身，想起了很久以前大概是还在军队训练场的时候，那时的他经常和大家闹成一团，是团队里的带动氛围的积极分子。

这并不影响他在优异的同时就会与世隔绝，成为独行者。

可那都是过去了，人总说要学会往前看，这话说的太乐观。

林喻想到这里不由得的苦笑。

往前是深渊，往后是悬崖，他站在一条横木上，进退两难。

他重新闭上眼睛，试图换点别的什么。

比如……

“一定要销……”

那道毫无生气的声音被截掉。

这句话是机械室的那台智能电脑说的。

后半部分对林喻来说，早就听的耳朵起茧了。

——一定要销毁实验体吗？

在他第一次开启子弹销毁系统时，它就已经问过了。但在那时林喻只是懒得回答，多费口舌。

现在呢？还是和原先开创的目的一样吗？

记忆乱成麻，纠缠环绕，连头尾都找不到。

八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沧海桑田，枯草杨衰。

他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实验室呆了太久，到最后只记得要造出一个让自己能满意的，合格的实验体。

其他的在时间面前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那些情绪被搁浅的太久了。

自责，抱怨，烦躁，不安。

恍惚间，他好像脱离肉体，灵魂在下，飘到深渊。

在幻失不清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心跳声。不属于自己的，坚实有力的声音。

把他给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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