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经年忆不成（九）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白居易

等到黄玟走远了，初霁才慢慢推开另一扇门，那里面赫然躺着周瑾呈。“她走了，你这么做，值得么？”见周瑾呈不说话，她上前探了探周瑾呈的鼻息，确然是已经没气了。“你已经，没有挂念了么？”

初霁只觉得心里闷的慌，她是一只桃树木灵，几万年来并未踏入过尘世，所以她并不懂得人世间的爱恨嗔痴。五年前，百岁木灵周瑾呈找到了她，请求她帮黄钰魂归命身，黄钰本该魂飞魄散，周瑾呈用尽所有灵力将她的魂保住，却始终无法让她真正醒过来，黄钰的魂魄始终浑浑噩噩，不能与本体相融。初霁灵力纯净，自然能为黄钰净魂。

“她死了就死了，为什么你要用尽灵力救她呢？”初霁看着眼前因灵力损耗而白头的周瑾呈，觉得他十分奇怪，木灵生命很长，可人类生命很短，在她看来，这是桩不划算的买卖。“她是我的一切，她死了，我漫长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周瑾呈如水的目光洒在黄钰的脸上。

“待她的魂魄归体，她身体里的灵力便转与你，我知道灵力可能不入你的眼，但我没有其他可报答的东西了。我一定要救活她。求你。”看着周瑾呈眼里的坚定，初霁想不到一个木灵竟为人类这样付出。虽然她不懂，却也觉得心底被触动了一下。

“你的灵力我不要，我答应你帮她净魂。只是你的身体，怕是已经油尽灯枯了。到时候她醒了，你却又不在了，值得么？”周瑾呈笑了笑“到她醒来那天，一切都值得了。不过，可否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周瑾呈想修改黄钰的记忆，让她幸福的过完后半生，不再为前尘往事忧愁烦恼。他本想直接删除掉她脑海中关于自己的部分，可黄钰对生命中出现的人都会有印象，他又在她生命里充当着不可或缺的角色，若直接泯灭这些记忆会对黄钰的意识不利。于是就凭空出现了周锦念这个人，来让黄钰放下前尘往事。再改了黄钰作黄玟，让她在潜意识里认为是自己渴望放下一切。他为她，可谓是用尽了骨子里的温柔。

从头到尾，都只有周瑾呈一人，陪伴黄钰长大的是他，爱上了黄钰的是他，他从来没有喜欢上别人，黄钰以为的对周锦念的表白，其实，那是他第一次敞开心扉，对黄钰的表白啊!

如果没有黄钰，或许周瑾呈会仿初霁清修，可当明眸皓齿的小姑娘瞪着大眼睛对他说:“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周瑾呈却莫名红了脸，年深日久，他在不知不觉中对小姑娘动了心，且一入红尘，便万劫不复。

周瑾呈生而为木灵，一直都是少年模样，故而一直与黄钰以兄妹相称，外人看来，只赞誉他们父母把兄妹俩生得好看，似画中出来的人儿。周瑾呈一直宠溺着这个被父母抛弃在家的女孩，黄钰的父母不知为何自孩子三岁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当女孩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哭的时候，周瑾呈的灵识百年来第一次机缘巧合似的打开。他可怜这个孤独无助的孩子，他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化了人形默默安慰着女孩。那时他还不知道，为了这恻隐之心，他不止交付了心，还交付了命。可他却又甘之如饴。

那时，黄钰是那样明艳可人，她唤周瑾呈哥哥，软软糯糯的，迈着小小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进了周瑾呈的心里。周瑾呈喜欢她，第一次，那翩翩如玉的男子爱的那么热烈，他一直把对黄钰的心思放在心上。

他想，等小姑娘长大了，他就娶了她，像其他平凡夫妻那样，他会宠着她，带她到处游玩，去听慈溪河畔的戏曲评弹。在他们的钰宅，在梨树下，他煮茶，她酿酒。

长大的黄钰会很漂亮，会穿着他亲手做的裙子，他们一起吃周瑾呈做的饭，到黄钰老了，他也会像以前一样对她，会在她生日给她买花，会帮她别上好看的发卡。告诉她，黄钰是属于他的，最美的，独一无二的姑娘。他光是想着，就觉得自己几百年来的生命，不过就只是黄钰看向他时那短短的一瞬。

后来小姑娘长大了，对黄钰的喜欢，就算闭上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他向黄钰表明了心意，他自以为是的认为小姑娘一定会答应他，他们会像他想的那样美好。

可他却把黄钰吓跑了，或许黄钰也是喜欢他的，但是他太莽撞了，黄钰一时接受不了，所以她逃了，她或许是不想承认自己居然也爱上了相伴多年的哥哥。当亲情变成了爱情，人们开始躲躲闪闪，所有心事都埋藏在了心底，爱情给他们带来了隔阂，带来了一个越不过去的坎。

周瑾呈不懂爱情，黄钰也不懂。没有人教过他们如何去爱一个人，所以他们爱的伤痕累累，所以他们不停遇见，不停错过。

黄钰以为自己只是渴望爱情，误把对哥哥的爱当爱情。她遇到了谭世谦，以为对谭世谦的情义就是爱情。她把谭世谦带回家，却又在看见周瑾呈痛苦目光的时候难过的要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对周瑾呈的情，一切却都来不及了。

她挡在了周瑾呈面前，被谭世谦的斩灵刀刺中心脏，连那句我爱你都来不及说出口。

“难道，我们之间，就只能这样了么？算了，周瑾呈，对不起……”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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