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故事：地狱超市

1.去超市/伙伴/雷声

脚步声逼近了！我一个箭步冲到电视机边，上面的阿诺德•施瓦辛格正在用霰弹枪与一台杀不死的液态金属机器人大战。电视一关，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回房内，摆出最最端正的姿势面对桌上被我刻意留了几道题的古典文学作业。他们回来了，你知道我说的是我的父母。我尽力将脸色装得像《恶灵骑士》中的尼古拉斯•凯奇一样深沉，并装腔作势地拿起笔向那些被我留下的小恶魔发起了进攻。哈，你们终究难逃我手！

老妈莫莉悄悄地（至少她是这么以为的）推开我半掩的房门。“嘿，小子！”她的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想给你炎热的头脑来点布丁解解暑吗？”

布丁和可乐是绝大多数孩子难以抵御的诱惑，不过我早就学会了一个原则：如果是父母或是和蔼的邻家阿姨给予的，我就毫不客气地将它回馈给我的肠胃；如果是陌生人的（即使这个陌生人有着基努•里维斯那样的一张帅脸或是米拉•乔沃维奇的女英雄面庞），那我一定会转身离开。现在我已经十三岁了，对于生活中这些小事的处理方法，我还是很熟练的。

消灭一根布丁花了我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但它冰得我呲牙咧嘴的。我指了指桌上已完成的作业，她一眼就看穿了我内心的企图（真不愧是她），说：“我想应该可以，只要你老爸不反对的话。”

于是我又捧着作业来到客厅，恭敬地将它们递给我老爸检阅，老爸只草草翻了几下就冲完翻了个白眼：“去，臭小子，不过记得早点回来。”啧啧，从他嘴角那股气味就能嗅到他半个小时前在岩石街15号的冰原酒吧里至少罐了两瓶啤酒。好吧，两瓶或许太少了，毕竟他的酒量在整个莱恩镇上都是赫赫有名的。算了，不去管他了，既然我已经争取到晚上外出游玩的权利，那我就不能辜负它。

我用力按了按自行车的轮胎，可恶，竟然没气了！我不得不又花了几分钟时间给两个轮胎打足气，然后再去铜人广场和霍茨•沃勒碰头。我骑上这辆陪伴了我整整三年的蓝白相间的自行车，低低地吹了声口哨（那声音听起来就像邻居家正在放的《猫和老鼠》中汤姆挑逗图多的口哨声），踩动踏板，向着铜人广场疾驰而去。

夏天的夜总是暗得很晚，等我骑到铜人广场时，天才刚刚转暗。霍茨•沃勒就在那儿等我，他看上去就像刚从水坑里爬出来一样，浑身都是汗水，站在他的黑色自行车旁。“嘿，霍茨，”我下车说道，“你带了足够的钱吗？”

他汗津津的脸上现出一抹笑容：“当然了，格雷。一会儿我们到超市里玩什么好呢？是玩拳皇97还是玩合金弹头？或者再来几局魂斗罗？哦，千万别告诉我你钱不够，伙计。”

我想了想，说：“我玩合金弹头。还有，我可不会像阿娜斯塔齐或是但斐纳那样成天觊觎着你的钱财。”他放声大笑：“好家伙，你除了写作业、打游戏、看电视以外就都是在看书吗？”我强忍笑意答道：“不，我的朋友，我还会吃饭，睡觉，去镇上的电影院看刚上映的《蝙蝠侠：黑暗骑士》。”他一听到这个就兴奋起来了：“《黑暗骑士》？伙计，快跟我讲讲，戈登到底有没有死？我听好多人说他被小丑的枪手射杀了。”

我再也忍不住想笑的冲动了，这回我很确定我笑得就像小丑一样。“不不不，霍茨，你被骗了。”于是我和他一边骑车，一边在路上聊着关于电影的剧情。最后他甚至开始模仿贝尔那沙哑深沉的语调：“他们在哪儿？！”天啊，他的语调可真是活灵活现，我俩在自行车上笑个不停，差点就撞到一块去了。

我们狂飙了一刻钟左右，总算是到了。这家超市一共有三层，一层是文具用品、生活器具和图书，二层是果蔬一类的食品（这其中当然包括冰棍啦、冰镇南瓜汁啦这类的小屁孩最爱，不过我们也算半个小屁孩，是不是？）。三层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地。那里分两大片：一片是卖内衣内裤的地方（“真恶心！”霍茨这样评价道。）另一片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那里的货架上摆满了整装待发的汽车人与光彩夺目的水晶球（“你知道我从不喜欢那些女生玩意儿的，”他说，“不过我一直不介意收藏一件'敦威治恐怖事件'主题的水晶球。”）。在这些货架的尽头，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放着四台游戏机的角落！

霍茨曾对这家超市不肯建一处街机游戏厅而大为光火，但他最后还是成为了这处角落的常客。好吧，现在我也是了。上了三楼，一看见那几台游戏机，我们俩就兴奋地冲了过去，同时嘴里还吹奏着雄壮的《拉德斯基进行曲》。今晚的战斗正式开始，试图阻拦我们的对手都一个个倒下了，原本顾客就不多的三楼里回荡着我俩的笑声。时间仿佛在战斗中停滞了。就在这时候，我们听见了一声闷响——确切地说，我觉得那更像是雷声。

“几点了，格雷？”或许意识到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霍茨开始用焦急的语气向我询问道。“九点差十分。”我说。我的心里也在思索，如果那真是雷声，我们必须立刻，立刻行动。骑上自行车，离开这里。

“我想我们中得有一个人去厕所窗户看看，格雷。”他不安地说道。我知道他像我一样舍不得眼前的游戏，但他们家的规矩可没我家那么松，如果他晚点到家，或者在路上被雨淋成了落汤鸡，回去等待他的绝对是他母亲的一顿毒打。要是真的快下雨了，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陪他一起回去。可说实在的，我也不确定我听到的是不是雷声，何况游戏机对任何一个男孩来说都是难以抵挡的诱惑。我看得出来，他也不想下去。这家狡猾的超市故意将厕所设计在一楼（就像大多数超市一样），你若是去了第三层，就得坐电梯下去绕着二楼转个一圈才能找到下一楼的电梯（哈！他们总希望你多买点东西）。更可恶的是，厕所就在一楼电梯旁，而你要是进了这里，你还得经过一排排货架才能找到电梯。时间很紧，我们中的一个人完全没必要浪费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跑到超市门口查看。霍茨提出了一个很公平的建议：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去。

“石头对剪刀。”我无不得意地说，“轮到你了，伙计。动作最好快点。”他一脸不甘地跑了下去。

只是，他下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2.脸和手/停电/它们来了

现在是晚上八点五十三分，我离开格雷去一楼厕所查看外面有没有要下雨的迹象。为什么我会如此紧张？也许是我太担心回去后的问题了。丹肖家同样也有个酒鬼家人，但至少他父亲只是酒后偶尔打打人，不像我母亲，即使不喝酒她也会拿殴打我当做锻炼身体。我下到二楼时，一声更加清晰的闷响传来，这令我愈发不安。要不要直接上楼叫格雷下来？可万一要是那根本不是雷声，我们俩岂不是亏大了？我想了几秒，最后还是决定下去看看。

我一路跑到一楼，这回声响可变得真切多了:隆隆的雷声自天空传来，随后，倾盆大雨接踵而至。“真该死！”我又惊又气地骂了出来。有伞的人纷纷跑出超市，朝停车场奔去。没伞的人大声咒骂着，徒劳地望着玻璃外被闪电照亮的天空。我正打算把这一糟糕的消息带给格雷，并祈祷雨尽快结束时，一声凄厉的呼叫从超市外传来。

雨太大了，超市的玻璃窗已被淋得面目全非，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象。我心烦意乱，不知道格雷会怎么想。突然，外面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伴随着几句模糊不清的叫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帮我！帮帮我！”这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几声蛙叫，更令人感到害怕。

超市里的人纷纷向外边望去，就连收银员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从我心中猛地升起，我紧张地像其他人一样盯着窗外，就好像……就好像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而且我确定，那决不是什么好事。

又有陆陆续续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起先我们仍然听不太清楚，可很快，所有人都看到一只血淋淋的手按在自动旋转门上，一张已经被啃掉半边的男性面孔紧跟着贴了上来。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还在用尽气力挤出“救命”的口型。惊呼声自我们口中发出，惊惧、震悚、不可思议……我们像着了魔那样痴痴望着那张尚有一丝生气的人类面庞，顺着玻璃和他的手一起缓缓下滑。突然，脸和手都不见了，消失在了大雨中。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清楚，他是被拖走的。他们被袭击了。

雷声阵阵。随着一声足以将大地劈开的巨响降临，整座超市有一瞬间似乎都颤抖了。噼-啪！轰！焦糊味从什么地方飘来，咔-咔-嗞-嗞-嗞，咔！像是魔术师的致命魔术，超市里的灯在一盏盏地消失，最多五秒，整座超市就陷入了像外面一样黑的黑暗。尖叫声再度响起，脚步声、咒骂声、物品掉落声杂乱无章地彼此交替着。“不要慌张！不要尖叫！更不要哄抢或者损坏物品！”超市老板迈克•卡尔文高声喊道。“去你妈的！”有人以同样的嗓门毫不客气地回敬道。卡尔文急了，忙喊道：“温斯特！人呢？快他妈的把手电筒给我拿来！”有人说：“诺奇•温斯特吗？他好像去厕所了。”卡尔文骂道：“让这头肥猪溺死在粪坑里！”

有人笑了起来。突然，高亢而凄厉的尖叫声再度贯穿所有人的耳膜。这回大家听清了，声音是从厕所里传出的。我们中的一位女士跟着尖叫了起来。这时，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说：“卡尔文先生，或者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你们有枪吗？”我听出来这声音是年逾七旬的德•弗拉科•斯塔福克斯爵士所说，他是我们镇上名声显赫的企业家，在他富有威严的声音下，我们大家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一位年轻人说：“我有一把。”爵士道：“我们正面临一场从未经历过的未知危险，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弄清楚状况。不论厕所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有责任去拯救我们的同胞。有谁要和我这个老头一起去的吗？”

几名小伙子自告奋勇，从货架上顺手拿了几件足以当武器用的器具，卡尔文先生在黑暗中一言不发，但我猜他的脸色一定阴沉到了极点。爵士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我们这些人就听到有个小伙子喊了句“他的头被腐蚀掉了！”

爵士大喊：“不要慌张！它们是从打开的窗户进来的！趁现在，干掉它们！”我听见了两声枪响，而后便是好几个人同时发出的惨叫声：“它在舔我！我的手烂了！救命！”爵士喊了一句“脖子”，一会儿，爵士一行人就没了声息。

“它们……”先前尖叫的那位女士颤抖着说，“不止一个……那些怪物……天哪……”

“闭嘴，臭婆娘！”超市老板小声骂道，“你会把它们引过来的！”

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我的大脑也在飞速思考着。厕所就在电梯边上，现在上面的人也随时身处危险之中，我不知道格雷有没有下来，但我衷心希望他不在这里。我们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但愿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耶稣，玛丽亚， 仁慈的上帝，求求你们……”她跪在地板上祈祷，但她很快就停了下来。我不解地看着她，她的头却向上仰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那上面有对红色的眼睛。

与此同时，楼上传来了极其可怖的惨叫声。

3.警察局/屠杀/卸货区

波奇•费里斯和切尔•莫索斯是今晚的值班警员。莱恩镇的犯罪事件少之又少，唯一令警察头疼的就是超速驾驶引起的车祸。一星期前，有个叫哈洛尔•弗兰的怪胎偷了某个可怜鬼的车，然后一路狂飙，和一棵历史悠久的大树同归于尽。偷车或是超速驾驶之类的案件令警员们颇为头疼，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天天都会有的。今晚他们喝着咖啡，讨论今年“莱恩之狼”与“灯塔耀光”两支橄榄球队比赛的内容。才聊不久，突然间，整座警局就陷入了黑暗。

波奇诧异道：“我去看看。”切尔望了一眼外面，同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会后，波奇走进来，骂道：“该死的，看上去全镇的房子都没电了。”切尔耸耸肩，说：“这里又不是芝加哥或者纽约，只有那种鬼地方停电才算出大事。”

波奇打开手电筒，亮光重新出现在办公室内。切尔继续喝着咖啡，波奇忽然问道：“老兄，你说外面那东西是什么玩意儿？”切尔回头再度向窗外看去，只见窗外警车上好像有只动物，在大雨中不怀好意地盯着两人。切尔说：“我不喜欢它那该死的眼神。见鬼，它的眼睛是红的？！”波奇说：“我照着它。切尔，去拿把枪。”

“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吧。”切尔嘟囔着。不知为何，他有种想杀掉那东西的冲动。“真的需要我解决掉它吗？”他问道。“不不不，放个空枪，把它吓跑就行。”波奇答道。

切尔拉开窗户，他的脸正对着那玩意儿。波奇拿手电筒的手抖了抖，为什么我的手会抖？为什么我居然会怕到叫切尔放空枪来吓跑它，而不是放任它在那儿？不，我不希望看到它，更不希望切尔打开窗户！

“啊啊啊！好痛……啊啊！”切尔痛苦地叫了起来，他似乎被某种强酸类的液体射中了，波奇恐惧地看着他扭过头来，切尔的脸已经毁了。“射它！射它！”那张有肉无皮的脸声嘶力竭地喊道。手电筒掉在地上，波奇惊慌地找枪出来，切尔放了一声空枪，波奇看见什么东西吸住了他的左腿，将他从窗户里往外拖。“不！不！”波奇狂乱地喊道。他找到了，子弹上膛了——

切尔已经不在了。

他听到了撕咬的声音。从声音上判断，那鬼玩意儿显然不止一个。

不绝于耳的蛙鸣声自窗外传来。

他叫邦奇•兰代，是这家超市的收银员。我们刚才亲眼看着他和那位一直在祈祷的女士被怪物夺走了性命。那位女士被怪物扑了个正着，而兰代则是被来自爵士几人方向的怪物拖走了。怪物的唾液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它的舌头像青蛙那样，将猎物粘住，再朝口中卷去。它就像青蛙与蜥蜴的结合体，有着青蛙的头与蜥蜴的身体。我们对它的每份了解都几乎伴随着死亡。此时所有人都四散奔逃，我冲进安全通道，类似蛙鸣的声音也开始在四处响起。这是它们的盛宴，一场真正的屠杀。

跑到二楼时，我撞上了一个人。我刚准备开口他就先说了：“是你吗，霍茨？啊，他妈的真的是你！”我长舒一口气：“你没死，格雷！我还……”他拉着我往楼上跑：“有两只怪物在二楼，这里不安全！”我们跑上三楼，从安全通道出来，他喘着气说：“去三楼的卸货区，那里的门还没关，但如果我们关上了，没有钥匙就再也打不开了。”

我们听到踩电梯的脚步声和惨叫声接连传来，我说：“他们也在往楼上跑……”

有个人影死死抓着电梯扶手，我们隐约看到那个人的两腿在空中翻腾着。那个可怜的家伙被埋伏在顶上的怪物袭击了。他的声音压过了其余的惨叫声：“想吃我？尝尝这个！”是卡尔文在喊。他肯定是把枪藏在自己身上，在彻底抓不住扶手后，这懦夫终于决定和怪物拼死一搏。但现在我们没有时间关心卡尔文的生死。枪声掩盖了一切声音。

格雷拉着我冲进了卸货区，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大门推拢，然后从里面锁上。它们在门外欢叫，我和格雷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庆幸我们俩侥幸活了下来。格雷从兜里拿出两罐可乐来：“在二楼顺了两瓶，来，干！”我毫不犹豫地接过一瓶，拉开拉环就猛灌起来。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后，我猛然想起，被我弹开的拉环落地后竟然没有任何动静。是我多疑了吗？

格雷没喝。他又一次摁亮了电子手表。我们都看清了，拉环掉在一具裂开的胸腔上。

4.排风管道/电梯/巨目

霍茨去了一楼，却迟迟没有回来。在又打了好几局游戏后，整座超市停电了。愚蠢的我跑到了二楼 ，正准备继续向下，结果我亲眼看见一个老妇人被某种生物按在放满死鱼的冰台上撕咬，我险些被吓得昏死过去，幸好我的神经经受住了考验，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我躲在放满零食的货架后面，在这期间我还拿了两罐可乐。在它们朝其他惊慌失措的顾客发动袭击时，我疾速冲进了安全通道，结果撞上我以为已经惨遭不幸的好兄弟霍茨。

在躲藏时，我就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先藏进卸货区，再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把卸货区里的员工电梯撬开。只有下到停车场，我们才有机会逃离这里。我妈曾在这家超市做过几次兼职，有一次我过去给她带汉堡时，她说，这里的员工电梯早就坏了，三楼卸货区的货物也都是些长期滞销的产品。我当时好奇地进去看了一眼，觉得很是无聊，转了转就离开了。没想到这却成了我脑海中一个想法的关键。但就当下的情况而言，这个想法必须得搁置一下了。因为有个怪物就藏在这里。

事不宜迟，我招呼霍茨寻找这儿的员工电梯，电梯好像就在前面右拐的地方……我的记忆会是正确的吗？只有那附近的通风口没有挡板，我想应该不会太难找……然而事态严重超乎了我的想象：一对红眼在角落中闪烁着，我们同时惊呼出声，它要过来了！不不不不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有……

我跃上货箱边的梯子，迅速往上爬……我猜对了!我大声说：“风管！这里有风管！我们有救了！”

不用我说第二遍，他紧跟着向上爬来。才几秒钟，那对红眼就晃动到了梯子下。我急道：“在这儿，快！”他神色慌乱，就要爬上来时，怪物的舌头一把勾住了他的腰。他惊呼着就要坠下，情急之下，我抓起身边堆积如山的盒子不断朝它扔去。它的舌头一被砸中立刻就松开了。霍茨落在货箱上，拼命往我这里爬过来。我没费多大劲就拆下了通风口上锈迹斑斑的百叶窗。他一上来，我就钻进了管道。

如此狭小的黑暗空间里，电子手表终于变成了我唯一的逃生工具。霍茨就在我后面爬行，他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我的方向感。不，这边会到三楼那些货架的上面，或是三楼的电梯旁。必须找到一条“回路”——离电梯一侧近的出口。我几乎完全迷失了方向……“救我！格雷救我！它缠住我的脚了！”他的手拼命抓着我的脚，我的指甲在镀锌板上抓出无比刺耳的声音……

他的手松开了。

我活下来了，而他却没有。

我一边哭一边继续在管道里爬行。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我不记得自己在黑暗中爬了多久，听到了什么声音，是否爬到了外面购物区的管道，但我的头脑告诉我，这条管道通向卸货区的最深处，它一定在电梯不远处，甚至可能也在某一段管道里爬行，嘴里发出呱呱的叫声。我放任鼻涕眼泪一齐流进我的嘴里（虽然这很恶心），可比起我最好朋友的死，这些都不值得在意了。我爬着爬着，蓦然感觉到一股金属味较少、霉味较多的气味扑鼻而来，难道那一处没被修理、位于电梯旁的通风口就这样鬼使神差的被我找到了吗？我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朝着那股气味传来的方向爬去。这里的空气显然更为畅通，前面的视线也没有那么暗了……是通风口！我兴奋地爬过去用手一摸，果然没有挡板。都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行动即使再危险，我也必须赌一把！

我落在几个比较大的箱子上，这时候我才用手抹了把脸。没有梯子，我小心踩着箱子一步步下去。这里有流通的空气。手表还有没有电？我得试试。亮了！等等！电梯门被两个正方形木箱卡着！轿厢……他妈的没了！根本没有轿厢！钢丝绳还在……我迟疑了片刻，但我感觉到……

我跳了。我知道它刚才准备对我下手，我不会让它再得逞的。我紧抓着钢丝绳，强忍着手上的痛没叫出声来。可当我落在木制轿厢顶的时候，厢顶碎裂与坠落带来的剧痛疼得我哇哇大叫。我察觉这里边有不少水，可恶，电梯门是关着的！我摸索着轿厢内部，好像摸到了一根断掉的铁杆。撬啊，格雷！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撬啊！

时间对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我只记得我成功撬开了门，一瘸一拐地走在水中。大雨带来的危害显而易见。那只夺去我好友性命的怪物没敢跳下来，否则我早已成为它的口中餐。我有时甚至会想，是因为它已经饱了，还是它只想恐吓我，享受人类恐惧的乐趣呢？不管怎样，安息吧，我的朋友。我不会忘记你的。

我找到一辆倒在水里的摩托车，试图扶它起来，我失败了。而后我找到了一辆山地车，把变速器的数值调到最大，闯入外面的大雨中。

之后的事情我也不记得多少了。我醒来时，躺在波奇•费里斯警官的警车后座上。他告诉我莱恩镇恐怕已经完了。他看见我倒在草丛里边，还没被怪物吃掉，于是便救了我。他说我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这倒是事实，能活下来，本来就是个奇迹。

现在我们向北行驶，只不过驾驶的人换了。费里斯警官在路上看到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他的邻居麦肯•卡瑞斯，于是他下车招呼他们。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那几个人正在躲避怪物，而且即使他想到了，也轻敌了。结果除了我以外，只有卡瑞斯太太活了下来。她勇敢地开枪击毙了那只杀死她的丈夫和朋友的怪物，并由她来接手这辆逃亡警车。尽管我和她相处得蛮好，但我还是一直惦记着我的酒鬼老爸和我的可爱老妈，以及我那不幸的朋友霍茨•沃勒。他们的面孔在我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霍茨已经死了，我的父母呢？他们还活着吗？我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个答案。我不敢让费里斯警官开车带我去寻找我的父母，因为我和他都清楚那里已经变成了地狱。卡瑞斯太太说我们要去找一位叫诺森•德伦特的男人，那个男人是她丈夫生前的好友，他家里有很多粮食和武器，足以让我们暂时躲避一段时期。等我们了解到了足够多的情况后，再考虑去不去那些大城市寻求援助。因为大城市离莱恩镇实在是太远了。可我并不在乎。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我看到了。就在今天的凌晨时分。

一对如灯塔般庞大且夺目的红眼，正沿着山脉向北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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