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入世

哇！这就是凡间呀！这这这，这也太热闹太好玩了!

我张大嘴瞪大眼望着眼前的景象。一条宽阔平整的青石路向前延伸开去，路两边是一间挨着一间的铺子，各式各色的招牌在风中猎猎招展着，上写酒楼、茶馆、当铺、布庄、客栈......街道两旁摆着数不尽的小摊，有卖各类杂货的、有卖糕点干果的、有卖绸缎布匹的、有卖胭脂香粉的、还有卖茶水以及算命的......小贩们都鼓足了劲儿拉长了声音一个赛一个响亮地卖力吆喝着：“五香葵花籽哩~香掉牙~”“卖糖葫芦，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嘞~”“上好的胭脂水粉，包您擦了白似雪，粉似花，大娘变大姑娘嘞......”“包子，皮薄馅多一口流油的大包子......”路中间是熙来攘往的人群，有骑马的、坐轿的、有步行的，也有挑担的，拉车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凡间真比传闻中的还要热闹非凡。

从娘娘山到这座什么城，哦，对，是禹都城，本来我施个移形换影法，只消喘口气儿的功夫便到了，可娘担心被凡人看到后多生是非，便要我化了人形一步步走到这里来。我嫌两条腿走的慢，便现出本相迈开四爪在林子里一路飞奔，就算是这样，我也足足跑了三天三夜才到禹都城。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累了睡树洞草丛，渴了喝点山泉水，饿了就啃几口灰猴弟弟给的桃子。偶尔被人当做一只白狗扔点吃食，但，我们狐狸是有尊严的，绝对不吃嗟来之食!再说了，掉在地上多脏啊！还是灰猴弟弟有远见啊，折了那么大一树桃子给我，才免得我饿肚子，待回山时，我定要给他多带些稀罕玩意儿！

一连啃了几天桃子，我的胃里已经直冒酸水了，此时站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头，闻着街上飘来的阵阵诱人香气，我的肚子一个劲儿地咕噜咕噜叫起来。对了，树爷爷说过，在凡间若是饿了就到酒楼饭馆去吃饭，我伸长脖子，努力望向前方的招牌。

“李兄，吉庆居的新菜可真不错啊！”

“确实，那烤鱼做的色香味俱全!下次我们再来这里吃酒！”

我正举目眺望着，忽见两个身着长衫的男子边谈论着边与我擦肩而过。

“吉庆居？听起来他家东西似乎很好吃。嗯，我也去瞧瞧。”我边往前走边四处打量着，终于看到不远处悬着一面黑丝描金格外显眼的招牌：吉庆居。我迈开步子，兴冲冲地向前奔去。

刚进店脚还没站稳，便听见一个极其热情洋溢的声音说道：“客官您来......”一个店小二肩搭毛巾本来点头哈腰笑容满面提着茶壶迎了上来，可一见我，立马把那个“了”给咽回肚子里去了。他用极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扯下肩头的毛巾仿佛掸什么脏东西似的抖了抖不耐烦地说道：“走走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饭到别的地儿去，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树爷爷说过，凡间以貌取人者多如牛毛，遇到这种人不要怕，他嗓门大，你要比他气势更盛，这样方能压得住他，让他不敢小瞧了你去。于是，我学着树爷爷教我的那样瞪圆眼睛，双手叉腰，梗着脖子中气十足地嚷道：“怎的，来吃饭还不让了！难不成你们这里的规矩就是赶客人走？！”

那伙计被我震的一下子缩了脖子捂住耳朵，他忙四下望了望，见有几个食客朝这边看来，便一把拉了我朝角落里推塞去:“真是怕了你了!得，你就在这儿吃吧，不过我可事先声明啊，你若是付不起帐，可别怪我们掌柜的给你腿打折喽！”

我笑眯眯地坐下:“这才对嘛，和气生财，哪有把客人往外轰的道理。虽然我的衣服破旧了些，可你也不用这样瞧不起人呀！”

伙计斜着眼哼哼唧唧地说道：“您这哪是旧啊，简直比店外的叫花子好不了多少!得嘞，客官您要吃什么？”

我望了望墙上挂的菜谱，“二龙抢珠”、“鸳鸯双飞”、“福禄寿喜”、“喜结连理”、“花开富贵”......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我腹诽着这菜名起的着实晦涩，让人云里雾里，哪像我们山里，炖红薯就是炖红薯，炒萝卜便炒是萝卜，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还有，那个什么“蚂蚁上树”，该不会是给我端来一截树枝，上面爬着一堆黑黢黢的蚂蚁吧？想起以前看过山里那穿黑甲的鲮鲤将一团蠕动不已的蚂蚁用长舌一卷卷到嘴里还咬得咯吱咯吱响的陶醉样子，我就一身恶寒。

我实在不知如何点菜，却又不能漏了怯让人鄙视了去，便朝小二故作满不在乎地一摆手:“就上几道你们店内拿手的菜吧！还有，绝对不要那个什么‘蚂蚁上树’!”

店小二撇撇嘴:“毛病还挺多！”说着便咚地重重搁下一个杯子，胡乱地倒了盏茶后离开了。

“这小二也太毛手毛脚了！”我抖抖溅在身上的茶水，拿起杯子正准备喝，看到茶水中自己的倒影一时愣住了。“脸上怎么这么脏？头发也像草堆似的，噫~难看死了!”我四下瞅瞅，发现没人注意，便偷偷用袖子沾了茶水把脸擦干净，又理了理乱草般的头发。

“客官，您的菜来了！”刚才的店小二端了几个碗碟回来了，他边上菜边嘟囔，“可别是来我们这儿吃霸王餐的......”说着瞟向我，却一下子愣了愣，“客......姑娘，您慢慢吃......”

我一见桌上满是好吃的，心情大好，朝店小二扬起大大的笑脸:“好!”

店小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忙忙退下了。

我记得树爷爷说过，凡间是要用筷子吃饭的，说的应该就是这两根光滑的小木棍吧？可这怎么用啊？我眼光朝四周偷瞟去，原来要用三根指头夹住，嗯，这可难不倒我！我信心百倍的拿起筷子，朝盘中伸去。我戳，我戳戳戳！天呐！这筷子也太不听使唤了吧！菜根本夹不起来嘛！我忙活了半天，急了一身汗，愣是一口也没吃到。“啊~！讨厌!”我气鼓鼓地把筷子扔了，直接用手抓了塞到嘴里。嗯，好吃，太好吃了！难怪花狐狸老缠着她爹带她下山，这凡间的东西简直比山桃野果好吃多了！

我风卷残云般往口中塞着，吃得太急一不小心被噎到了，我忙忙去端一旁的汤盆，可这个汤稀溜溜的貌似用手也捞不起来啊？我有点犯难地瞅着那盆汤，不管了，总不能被噎死吧，于是我干脆将脸趴在汤盆中，像平日里喝水那样舌头一伸一舔的。

唉，差点噎死我！我喘口气，从盆中抬起头，却发觉刚才还吵闹不已的店里似乎安静了许多。我抬头四顾，才发现店内的客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有人悄悄低语：“唉，看着挺灵俊的一个姑娘家，怎么这样子......”

更有不客气的大声说道：“可惜了，长这么漂亮，却是个傻子！”

“看她喝汤的样子，像狗一样......嘻嘻......”

我朝周围不客气的翻翻白眼，龇了龇牙：真是少见多怪！我们狐狸可不就这样喝水的!

“咯咯咯咯......”

“真像一只狗啊!......”

“哎呦，可笑死我了......”

......

四周的人见我如此，更是指指点点哈哈大笑起来。

切！孤陋寡闻！你们笑你们的，我吃我的！我不再理会周围哄笑的人，专心致志的对付我面前的美食。一顿风卷残云，终于吃饱了！看着面前空空的盘子，我舔光了最后一点汤汁，才心满意足地揉着鼓鼓的肚子伸了个懒腰。

店小二一直在几步之遥处候着，带着一副可气又怜悯的表情看着我大吃大喝。我猜他是怕我付不起钱溜走了所以防着我，然而又觉得我是傻子，所以可怜我。诚然，我确实没有钱，甚至连凡间的钱是圆是方，是长是短都不知道。

小二见我吃完了，甩了甩肩上搭的毛巾凑上前:“姑娘，你吃好了吗？吃好了就把帐结了吧，一共是一两二钱银子。”

“我只知道金子是黄的，银子长什么样子？你给我瞧瞧。还有，一两二钱又是多少？”我朝小二摊摊手，询问地望向他。

“哎呦，姑娘啊，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让我说你什么好呀！”小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朝店后头瞅了瞅压低了声音道，“我早提醒过你了，你非要来这里吃饭，这下可好，吃完了又付不起钱，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老板可不是好惹的！唉！”

“我没有银子，可是，我有这些啊！我姐姐说这些可以换东西的。”我把身后的包裹拿出来，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山珍药材。花狐狸说过，这些山珍在凡间可是顶稀罕的，能换许多东西。

“我的小姑奶奶啊！你拿这些破树根能值几个钱啊！我可被你害惨喽!这下老板要扣我工钱了！”小二跺着脚叫苦不迭。

“什么事，在这吵吵嚷嚷的!”一个个头不高穿着褐色绣花对襟长衫留着八字须脸圆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个方形的器物，上面有滴溜乱转的许多珠子。见小二在这里站着，他眼皮一翻，“在这里杵着做什么?还不去上菜！”

“掌柜的，”小二苦着一张脸凑上前，“这位姑娘吃了饭不给钱，还说拿这些劳什子树根树皮来抵账，您瞧瞧，这破玩意外面一抓一大把的......”

店掌柜闻言脸色更沉了，他面色不善地瞪了我一眼，抖抖八字须走上前伸出两个指头不屑地翻看我的包裹，语气颇为不悦，“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姐夫可是县太爷，敢在我这吃霸王餐也不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话没说完，掌柜的手一下停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看着我包裹中的东西又瞅瞅我眼中嗖地划过一簇亮光。店掌柜忙将手中方形的器物朝胳膊底下一夹，上前将我包裹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啧啧赞叹道：“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店小二以为店掌柜傻了，他挠挠脑袋一脸不解:“掌柜的，这破树根能是什么好东西？我家屋后要多少有多少。”

掌柜的抬手朝店小二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骂道：“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竟拿珍珠当鱼眼！什么破树根，瞧瞧，这可是上百年的何首乌！还有这株山参，看这形状怕不是已有两百多年了！都成人形了！再看看这个赤灵芝，叶片肥厚，光泽流转......啧啧，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啊！随便拿出一个到市面上都是千金难求！我姐夫一直想要升官，可巡抚大人对金银俗物根本看不上眼，若是呈了这个上去，嘿嘿......”他转头问小二，“这位姑娘欠了多少钱？”

“一两二钱银子。”小二揉着被打疼的脑袋苦哈哈地道。

掌柜一扫方才那副阴沉模样，他指着包裹满面堆笑地问我：“敢问姑娘，这些都是你的吧？”

“当然，”我点点头，“这些够付饭钱么？”

“够，够，足够了!”掌柜望着我笑的见眉不见眼。

“那就好，”我长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不够呢！”

掌柜的听我如此说，眼睛骨碌一转，“姑娘拿这些东西是要到药铺去售卖么？”

我摇摇头，“不是的，这些都是伙伴们送给我的，我打算用它们换东西的。”

掌柜的一听忙忙拿了包裹，左右瞅瞅，压低声音对我说，“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疑惑地跟着掌柜的走到角落里。他小心翼翼地瞅瞅四周，发现没人注意，才急切地说： “姑娘，不如你将这些东西卖与我，我给你银子，你看如何？”

“你给我银子？”我眨眨眼睛。

“对，对，反正你也是要换东西的，你看这样成吗？”他咬咬牙，似肉痛地伸出三个手指，“我给你三十两银子！”

我在脑海里盘算着刚才一顿饭是一两二钱，这三十两够我买多少东西？奈何我对凡间的钱实在没什么概念，算来算去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泄气的一嘟嘴。

掌柜的见我半天不说话，以为我不答应，便连声叹气，像挖了他心肝似的颤巍巍伸出四个指头，“嗐，得，四十两，姑娘，我给你四十两，这已经是很高的价格了！”

“四十两很多吗？”我疑惑的问掌柜的。

“当然，四十两够寻常人家两年的开销呢！”掌柜的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好，都给你了！”我开心地伸出手，“给钱！”

“哎呦，太好了!姑娘真是个爽快人！；我就喜欢跟姑娘这样的人做生意。姑娘，日后你若是还有这样的山货，记得来找我，我都收了。”店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忙收起包裹，到柜台上取了一包银子给我，“姑娘，你点点？”

我也不知道四十两是多少，总之感觉沉甸甸的一包，便摆摆手，“不用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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