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计（一）

从赵叔那回来，殷泽一路上都显得很高兴，我想这应该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最开心的一天吧。回到房内，殷泽带着微醺的笑意看着我，他将手里的匣子递给我：“给，这个交给你保管。”

我知道那匣子里装的是殷泽娘亲名下的铺子的地契及银票，忙摆手：“不不，这个还是你自己保管吧。”

“你是我的女人，自然由你保管，”殷泽笑着在我额上弹了一下，“你这傻丫头，若是别的女人看到这些东西还不高兴坏了，你却不要。”

我揉着脑门噘嘴：“银子再多吃的不过还是一碗饭，睡的还是一张床，难不成把银子当饭吃当床睡？”

“唉，你这般无欲无求的性子容易被人欺负......”殷泽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

“嗷！”我朝殷泽龇牙伸爪，“谁敢欺负我，我咬他！”末了，我小声哼哼道:“也就你老欺负我......”

“哦？你倒是说说我怎样欺负你的......”殷泽朝我挤眉弄眼，“是不是这样欺负的......”说着，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手不老实起来......

早上起来，我边帮殷泽系着衣扣边问他:“阿泽，今日周大人找你有什么事？要回来吃晚饭么？”

殷泽笑道：“这家伙八成又想找我喝酒了！他家中娘子管得严，他也只能偷偷在外面喝了。你不必等我了，我之后会去铺子转转，原先那些经营不善的铺子在赵叔的操持下最近生意也有好转了，我看看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与他商议商议。”

我的手顿了顿有些疑惑地问：“阿泽，你整日要么打理铺子要么与同窗游玩，难道你不想出仕么？我见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做官，比如二少爷，当官竟有那么好么？”

殷泽嗤笑：“做官有什么好？放眼这朝中当官的有几个权为民所用，利为民所谋的，一个个揽权纳贿、尸位素餐，如周太傅那般心系百姓的简直是凤毛麟角。连周勉也常常感叹，说自己这官做得有些心灰意冷了！朝中愈发的乌烟瘴气起来了，纵使他想做些实事却处处受制，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与其与那些人沆瀣一气倒不如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我忙点头：“对对，当官还要整日上朝多无趣，有时间我们可以到处走走，看看风土人情，嗯，吃吃当地特色小吃......”

殷泽闻言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宠溺地笑道：“我看最后这个才是你最期盼的吧......也好，等我将娘亲留下的那些铺子生意打理顺了便带你出去转转。”

殷泽走后，我闲着也无事便想到花园里去摘几片干荷叶回来煮荷叶鸡。今日的太阳倒格外的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恍若春日一般。花园里百花都已凋零，只有几棵枝干嶙峋的梅树枝桠上冒出几颗透着淡红的骨朵。我踮起脚尖看那些花骨朵，脑子里想着等梅花开了便可摘了来做梅粥：将梅花洗净后用雪水煮，待白粥熟后，再将两者同煮即成。

我正想着，突然一个娇媚又带着几分不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哟，这是谁呀？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我转头，是冷思言，她正斜着眼一脸鄙夷地看着我。我不想与她多交谈淡淡地冲她点了下头便要走。

“哎呦，还不理人呢，怎么，仗着爷宠你便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冷思言快步上前挡住了我的去路。我皱眉看着她。冷思言的目光如刀子般在我身上上下打量着：“以前怎么没发觉你长得这般妖媚！瞧这一身的骚浪劲儿，难怪爷像被你勾了魂儿一般都不去我那里了！”

“爷去不去你那里是他自己的事，我又没绑着他！”见冷思言出言不逊，我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往侧里迈了一步要绕过她离开。

“你给我站住！”冷思言见我要走一把扯住我的胳膊不放，“不要脸的小贱人！”

“你放开！”我努力挣脱冷思言拉扯，却被她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死命地拽着，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又忙去掰她的手。

“你们在做什么！”柔和却又暗含的冰冷的声音传来，不远处柳含烟带着莺儿朝这边走了过来，她瞟了我和冷思言一眼，“大庭广众之下撕扯你们也不嫌丢脸么！”

冷思言看了柳含烟一眼，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我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理理被抓乱的头发，朝柳含烟施了一礼：“小姐。”

柳含烟的脸色略带着病态的苍白，嘴唇也淡得没什么血色，衣袖中露出的一截手臂也有些枯瘦的似乎只包着一层皮一般。我见她一副似乎很虚弱的样子便不由担心地问：“小姐，你看起来精神有些差，是不是不舒服？”

“咯~怎么会舒服？当然不舒服了!”一旁的冷思言嗤地冷笑一声，“自己房里的丫鬟爬上了主子的床，若是我，心里肯定恨死了！”

“你住嘴，我又没跟你说话！”我没好气地对冷思言喝道，“多嘴多舌的讨人嫌！”

“是呵~是挺讨人嫌的......”柳含烟轻飘飘慢悠悠地说了句。

我以为她是在说冷思言，正想点头，却见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温度，甚至，还有些厌恶？我心里一惊，将准备迈向前的脚默默收了回来，我抢了柳含烟最在意的殷泽，她怕是真的讨厌我了吧！想到这里，我鼻头不禁发酸，呆呆地盯着自己的鞋头发愣。

“莺儿，我们走吧，这里净是令人讨厌的东西......”柳含烟声音清冷而飘忽，她看也没看我和冷思言一眼，旁若无人地从我们身边翩然而过。莺儿在柳含烟身后后暗暗对我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紧跟着她走了。

“咯咯咯，巴巴地上赶着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真是好笑呀......”冷思言见柳含烟不搭理我，在一旁冷嘲热讽道。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再多嘴信不信我真把你变成哑巴！”我怒气顿生，恶狠狠地冲冷思言挥了挥拳头。

“哼！你敢！”冷思言虽嘴硬着，可见我态度凶狠还是提了裙角忙忙走了。

殷泽夜里很晚才回来，我也没睡着，正坐在桌前写殷泽教我的几个字。虽然我认识字也会写，却写的横七扭八的颇为难看。殷泽调笑说管家娘子以后免不了要记账本的，若是字太难看会被人笑话的，便让我得了空就好好练练。

殷泽见我正写字便凑到书桌前从后面环抱着我的腰看着纸上的字说：“嗯，不错，比前几日大有进步.....”

刚才外面回来，他身上带着一股凉意还夹着微微的酒气。我搁下笔，拉开他的手边帮他脱外衣边皱眉：“这是与周大人喝了多少啊，一下午过去身上还有酒味呢!”

“呵呵，周勉这家伙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趁他娘子回娘家偷偷喝酒，拉着我整整喝了两大坛！唉，边喝边跟我诉苦，说他娘子对他怎么怎么凶来着......”

“周大人和周夫人感情不好么？”

“才怪！这家伙嘴上抱怨，可心里对他娘子疼惜得很。他夫人姓文名慧，和周勉是青梅竹马的邻居。文娘子身为武将之女性子颇为豪爽，幼时常爬墙上树掏鸟摸鱼，周勉嘴欠动不动就说人家是假小子不淑女，文娘子也看周勉不顺眼说他是弱书生假斯文，两人动辄吵得不可开交，到最后便常常是文娘子将周勉揍得鼻青脸肿。周勉总说她这样野蛮长大一定嫁不出去，文娘子也说周勉迂腐娶不到老婆，可谁知这两个冤家竟走到了一起......”殷泽笑着伸开胳膊让我帮他宽衣。

我见殷泽虽笑容满面可脸上却分明透着疲惫不堪，“今天累了吧？”

“嗯，”殷泽脱掉外衣后，伸手揉揉我的头发，“今日确实有些困了，早点睡吧。”

我帮殷泽打水洗漱后，便熄了灯和他上床休息。夜里，殷泽睡得似乎很不踏实，他在睡梦中突然如窒息般猛吸了好几口气，眉头遽然皱了起来，过了一会又放松开来。我被他惊醒数次，看看他似乎又没什么异常，想着他可能是做噩梦了便拍拍他以示安抚然后拉着他的手又睡过去。

早上醒来，殷泽的脸色看起来比往常黯淡了许多，精神也有点萎靡，还说头一直昏昏的。

我想让铭书去请大夫，殷泽摇摇头：“许是昨日喝了不少酒又吹了冷风有些着凉了，你让铭书去烧些姜茶来，我喝了再睡一会便好了。”

我忙让铭书去后厨端姜汤来，不一会姜汤熬好了，我吹凉些便喂殷泽喝下，殷泽靠在床边就着我的手喝完姜汤便睡下了。我给殷泽盖好被子，便拉着他的手坐在床边守着他。殷泽一直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快天黑时分，他中午就没吃饭，我便想叫醒他，让他起床吃些东西再睡。

“阿泽，阿泽，起来吃些东西吧......”我摇摇殷泽的手轻声地唤着他。

我叫了许久，殷泽才慢慢地睁开眼睛，起先他目光有些凝滞地望着床顶，然后头缓缓转向我似乎有些茫然地看了我半晌，随后才认出我般低声说了句：“小伶，怎么了......”

“阿泽，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起来吃点吧。”

“额，好困，还想睡，头也好晕好疼......”殷泽扶着额头低声道，“身上也觉得没力气，可能是真的着凉了......”

“你先吃点东西，一会让铭书找大夫过来瞧瞧。”我扶起殷泽，在他后面放了个枕头让他靠在床头。

殷泽摇摇头:“没什么胃口，不想吃。”

“多少吃一点吧，一天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何况，一会大夫来了还要开药......要不，煮燕翅鲍鱼粥你喝一点？”

殷泽无力地点点头，“就煮碗白粥好了，心里有些发腻......”

我端了粥来坐在床边喂殷泽。殷泽还是很困倦的样子，眼底下一抹青黑，似是很久没睡好一般，整个人也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粥到了嘴边他才张开嘴喝一口，也只喝了半碗，便说吃不下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铭书的声音：“少爷，大夫请来了！”

我放下碗起身开门，将大夫迎了进来。大夫问了殷泽的症状，看了看他的脸色又把了把脉象，有些迟疑不定地说：“从大少爷的脉象上看没有什么大问题，应是这些日子劳累过度加之着了风才会体乏无力，待老朽开些药调养几日便好了。”

我让铭书付了银子并跟随大夫前去拿药，药拿回来后我亲自煎了端给殷泽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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