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恨

我坐在石凳上。

魏梓坐在我对面，他面前摆着一盘糕点，白白胖胖的糕点，甜甜的香味一直往我鼻子里钻。

魏梓不看我，他看着他带过来的那一碟糕点。他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花枝，柔韧的枝头还带着一枚小小的绿芽。

我觉得肚子里空空的，五脏六腑都纠缠在一起。魏梓今天一大早就来找我，我们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我什么东西也没吃，他也什么东西都没吃。

那碟子糕点看起来很好吃很好吃，可是我不能伸手。

我知道魏梓在等着我伸手，我也知道他手里的花枝抽在身上有多疼。

我不怕疼，如果疼一下就能换来一块糕点，那我愿意每天都让他抽我很多很多下。

但是这次不一样我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是直觉地，我就知道，我不能伸手，我若是真的伸手了，那么我不但得不到糕点，我还会失去更多的东西。

但是我实在忍不住想象这糕点的味道，软软的，甜甜的……我认得它的模样，太子哥哥曾经拿给我吃一块，他也弄得我很疼，但是他给我吃糕点。

我听见了脚步声，瞎婆婆走过来了，她的脚很小很小，她整个人都很小很小，她端着我的午膳，很小的两个碗，放在很沉很大的一个托盘上。

从前我会接过瞎婆婆手里的托盘，她每次这样走过来的时候，我总是担心她摔倒。

但是这次我没有动，我低下了头。

魏梓还在看着我，我不敢动。我觉得今天的他……有些可怕。

沉重的喘息声，瞎婆婆颤颤巍巍地把碗筷摆放在我面前，我没有说话，我知道她听得到我的呼吸声。

瞎婆婆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我知道她从来不会多问我什么话。

果然，她把很快就又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魏梓也开始吃饭，我吃瞎婆婆端来的米饭和咸菜，他吃他面前那碟糕点。

我想我错了，魏梓拿过来的根本不是我吃过的糕点，因为太子哥哥给我的那一块糕，并没有这样咬一口就要流淌出来的糖心啊。

我吃得很慢，平时我都不觉得瞎婆婆拿过来的饭有多么难吃，因为人饿的时候吃什么都觉得香。但是今天，在魏梓手里那些糕点飘过来的香气中，发馊的米饭和臭臭的咸菜简直让人难以下咽。

魏梓把每一块糕点都咬了一遍，他只咬一口，然后再放进盘子里，金色的糖液从白白的糕点里流淌出来，在洁白的瓷盘子底下积了厚厚一层。

魏梓手里还是紧紧捏着那条细长的花枝，梢头的嫩芽已经有些枯萎了，我知道他一点也不想吃这碟冷透了的糕点。

他一直盯着我看。

我低下头，吃完最后一口又酸又馊的米饭，把吃空的碗摞在一起。

魏梓终于要走了，他把那一碟子沾满糖汁的糕点裹在油纸里，揣在袖子里拿走了。

临走时他忽然过来抱住我，他一整个早上都没有看我，此刻终于把目光落在了身上。

他说，“妙妙……别恨我。”

他的话说得没头没脑，我却突然觉得有点委屈。我知道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了一个关于我的决定，好神奇啊，我自己都不能决定的命，却被被他捏在手里那样，随性又随意地把玩。

瞎婆婆走过来了，往常都是我把碗送过去，这一次她却自己来拿了。

她和魏梓擦肩而过，脚步蹒跚地走过来。

我把魏梓装糕点的碟子挪远了一点，她收走了两个碗，然后手指摸索着，又拿走了那只碟子。

瞎婆婆转身离开了，魏梓也要走出这座空荡荡的大房子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低下头，默背魏梓拿给我的书。

我谁都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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