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漏单手提着被他打晕的那位张姓公子,像是提着一口袋棉花那样轻松地走到叶洛面前,甩手把这只大口袋扔在叶洛马下。
叶浠饶有兴致地驱马往前走了两步,他身后也跟着十数个玄甲的武士,和叶洛身后那些人都是一样的装束。他悠哉得像个看热闹的公子哥,他身后那些武士却在慢慢地散开,马蹄踏得地面尘土飞扬,渐渐堵住了所有的漏洞。
现在就算那些人长出来鹿的蹄子,也不能跑出这片林中空地。
我坐在马背上看着玄甲的武士整齐地下马,用绳子缚住那些瘫软成一团的公子哥。
叶漏对付张公子的那一套动作显然已经镇住了他们,谁也不想被人从马上踹下来,更不想像个麻袋一样被丢在马蹄子下面。
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反抗,这群所谓的世家子弟,御林军里前途无限的年轻军官,像是一群柔弱的羔羊那样被毫不费力地绑了起来。
那些黑甲武士下手很利索,从头到尾没有人说话,他们的面甲遮住脸,行动起来像是一具具生铁的傀儡,举手抬足带起的风里都缭绕着血腥气。
或许是杀气太重,我坐着的这匹马不安地打着响鼻,蹄子烦躁地刨着地面的土,我害怕马因受惊而狂奔出去,但是我也不敢从马上跳下去,我不像是叶漏那样身手敏捷,他从这里跳下去,安然无恙,但是换成我,很有可能会摔断腿。
这种时候,我甚至都能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我怎么可能选在这里让自己失去行动的能力。
所以我只有握紧缰绳,双腿紧紧夹住起伏的马腹。
我闭紧嘴巴,不想在这种时候发出声音,但是马的躁动很快吸引了叶漏的注意,他转过来看了一眼,然后脸色一变。
然后他冲着空地边缘的一棵树冲撞过去,双脚踏在树干上猛然发力,像一只矫健的鹰那样敏捷地在半空中翻了个身,腾空越过一箭的距离,稳稳落在我身后,双手抱住了我的腰。他的身体紧紧贴着我的身体,我几乎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狂躁不安的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叫,我坐在这匹马上,清晰地感觉到马身瑟瑟地抖了一下,那一瞬间我简直以为这匹马要跪在地上了。
但是最终,马还是稳稳地站在了地上,安静又驯顺,是那种绵羊在狮虎面前的驯顺,夹杂着时不时颤抖一下的恐惧。
只是这么一转眼的时间,黑甲武士就已经把那些公子哥全部打晕带上了马背。叶漏抽出他那柄御赐的金鞭,他一边摆弄鞭子,一边低着头,在我耳边轻声说,“他们身后跟着的是玄武卫。”
我没说话。我没办法说话,我根本不知道玄武卫是什么东西。
我只是看着叶漏在鞭稍上摸了两下,一束断裂地流苏轻飘飘地落在他手掌心里,他收好这束流苏,然后才把鞭子重新缠在手腕上。
他们今天抓走了那么多世家公子,必须做到师出有名。这束流苏,看起来就是他们的“名”了。多容易,叶漏这样的身手,他鞭子用得那么好,我不相信他不能故意抽断一束流苏。
但是那又如何呢,重要的根本不是这一束流苏。叶漏他们找的是一个搪塞我父皇的借口,这借口再如何拙劣都不要紧,臣子和儿子之间的争斗,我父皇只会乐见其成呢。
我现在只是弄不懂,叶漏,叶洛和叶浠,他们敢这么做,难道是已经猜透了我父皇的心意?
答案不得而知。
叶浠和叶洛默默看着叶漏收好“毁坏御赐之物”的确凿证据,然后气氛忽然就松懈了下来。
叶浠和叶洵说了两句话,他们两个人之间不怎么亲密,但是该有的礼数做得都很足。
叶漏不耐烦地听他们说话,他今天心情一点也不好,烦躁得一直捏我的手指头。
最后叶洛终于带着他的玄甲武士和那些被打晕过去的公子哥离开了,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叶漏拨转马头,叶浠追上来和他并辔而行,四周聚集而来的玄甲武士远远地跟在他的马后。
“秋狩之后,四皇姐就该启程了。”叶浠叹息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叶漏的手指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收紧了,他先前在捏我的手指头玩,收紧时捏得我的手生疼。
但是我不敢说话。
叶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叶浠,低吼道,“先前你劝我忍耐……现在为什么又来说这种话!”
“我为什么劝你忍耐?!”叶浠忽然也愤怒了起来,他压低声音,冷笑一声,“我不过是给你找个台阶下!我的八弟,你在我面前说什么漂亮话,先前你在父皇面前装乖卖傻……总也该知道什么是过犹不及!”
叶漏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恨声道,“……你以为我不敢出兵吗,只要父皇一声令下……”
叶浠打断他,“下什么令?要你命的令吗?!”
叶漏沉默了很久。
我一下一下掐自己的手指,拼命不让自己露出奇怪的神色。我听不懂这些话,我要让他们相信我根本听不懂这些话……可是,可是我就是听懂了啊……先前看不明白的事情现在忽然变得明白了,我要怎么才能仍旧做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叶漏慢慢松开捏着我手指头的手,他陷入了思索。叶浠似乎是无意地瞥了我一眼,眼里的笑意一闪而逝。我忽然觉得浑身冰冷……他知道什么?他又想看到什么?寥寥数语,他在我面前光明正大地撕开了叶漏的羊皮。
我听到叶漏低声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叶浠笑了一声,他的愤怒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那样消失得干干净净,语气懒洋洋地,像是饭后闲谈那样,漫不经心地说,“你六哥我囊中羞涩,看上了楼兰手里的那条商路。又恰逢父皇铁了心要和匈奴联姻,楼兰自然要发急,前些日子便派了使团过来,算算日子,秋狩之后也该到京城了。”
叶漏又沉默了一会儿,问叶浠,“你怎么知道父皇还会放我出去?”
“六哥敢动姓张的,你以为这背后没有父皇的授意?”叶浠笑,“张家此次必不能善了,西北边陲的军务,总要有人接任吧。”
叶漏沉默了。
叶浠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八弟,欲取楼兰,便在此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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