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集

“你手上这些东西，虽然能让他们一时头疼，但始终还是不能摇动它的根基。”

“反倒会把自己栽进去，身败名裂…你想清楚了吗？”

“……”

“扳倒中央，只需要一点点。”

“一个郁南归，就够了。”

……

郁南归最擅长应付官场上的牛鬼蛇神。

张显宗不动声色地站在郁南归身侧，打量着前来寻求安慰的各个部门要官。

眼前的郁南归嘴角依旧挂着得体的笑意，只不过在不知道第几个“部长”转身离开后，便淡了下来。

郁南归：看到了么。

郁南归带着几分兴致，几分疲惫的矛盾目光转向张显宗。

郁南归：现在每个人都像惊弓之鸟。

听着像是嘲讽的话，张显宗意味不明地皱了皱眉。

张显宗：大人……

张显宗想了想，正欲说些什么，便被郁南归打断。

郁南归：刑队长。

郁南归：你觉得，这场火苗能够烧到什么地步？

张显宗心下一愣，他没有想到郁南归会问他这个问题。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郁南归总是运筹帷幄的模样，做什么都能游刃有余，大事化了。

张显宗：到底是些闲散党派，且不说军火，即使是兵卒布局，如此粗糙又如何能和中央军队比较？

很官方的回答。

郁南归听了张显宗的话，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般回答，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然后，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眸子里却闪过一片晦暗不明。

后秦陈涉，东汉王莽，明朝吴三桂……

不过虾兵蟹将，依旧能覆灭整个朝代。

张显宗站在议事大厅，望着一片混乱的众人，若有所思。

这里，又有多少人是心怀鬼胎呢？

————上海城———

夏侯安：都来齐了啊……

夏侯安望着眼前的两人，心里瞬间百味杂陈。

宋思南点了点头，拿起茶壶，替夏侯安斟满了他面前的茶杯。

宋思南：侯安，许久不见了。

夏侯安道了一声谢了，两人便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程暮云：安爷，最近大上海满是你的轶事啊？

似乎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程暮云转移了话题。

夏侯安：是吗？哈哈……

夏侯安回过神来，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敷衍了几句。

程暮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未见变得生疏了，夏侯安和宋思南之间像有一道隔阂，程暮云只觉得自己夹在两人中间进退两难。

明明以前，宋思南和夏侯安自幼便认识，还一起留洋，关系自然是最好的。而他程暮云，也不过是后来他们两人之间的“外来者”。

程暮云见宋思南没有开口的意思，而夏侯安不时地瞥向窗外，似乎坐得有些不耐烦了，便急忙帮宋思南开口道——

程暮云：思南，你不是有事要找安爷么？

程暮云用手肘推了推一旁的宋思南，给他使了个眼色。

宋思南：唔……

宋思南：侯安，前几日我托暮云转交给你的信，你收到了么？

夏侯安：……

夏侯安：收到了。

宋思南：那——

夏侯安：那时候忙着其他事，就把信放到一边了……

宋思南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但没有一丝愠色，只是嘴角的笑容勉强了一些。

宋思南：无妨，那我现在同你讲一下罢。

他清咳了一声，正色起来——

宋思南：大上海如今虽然还是夏老将军的地盘，但北区已经划分给中央，西区有虞市长管辖……

宋思南的声音温润动听，此时正阐述着困扰夏侯安许久的事实，便心生几分烦躁，突然出声打断了宋思南，语气有些生硬——

夏侯安：这些不必说了……

夏侯安敛下片刻的疲惫，他抬起眸子，定定地看着宋思南。

夏侯安：在你跟我说那么多之前，我想知道，你现在在为谁卖命？

宋思南怔怔地看着夏侯安，他看到了，说这句话时夏侯安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

不知是质疑还是怀疑，宋思南的心咯噔了一下。

过了一会，宋思南开口道——

宋思南：不为谁，也不是卖命。

宋思南的目光不偏不倚，不卑不亢，认真又严肃地落在夏侯安的脸上，只是声音似乎多了点苦涩。

宋思南：说自私点，不过也是为了自己。

宋思南自嘲一笑，在夏侯安眼里却是那般大义凛然，深深地刺痛了他。

不谋前程，不图名利，心怀天下，宋思南呐宋思南，这就是我与你的差别么？

夏侯安的心里莫名生出几分羞赧与自卑。

夏侯安：你如果是来当说客的，那请回吧。

许是为了掩饰自卑，夏侯安的语气颇有些不耐烦，神色也变得冰冷起来。

夏侯安：说我夏侯安是鼠胆之辈也罢，现在偏于一隅安心苟活便是我的志向，自然比不上你们济世救民的伟大情怀……

宋思南没想到，夏侯安作为大上海的天之骄子，自小便有鸿鹄之志，自信又张扬。可如今他这自暴自弃自我贬低的模样令宋思南感到一阵痛心。

宋思南：可是侯安，若是中央依旧根深蒂固，大上海迟早是囊中之物。

宋思南：毕竟，这一“隅”，并非是什么穷乡僻壤之地。

夏侯安：……

宋思南：这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机会……侯安，白军变成如今这样，于情于理，你作为少将，该为白军的将来着想了。

宋思南紧紧盯着夏侯安，似乎希望在他的眸子里能看见一丝不甘的神色。

……

夏侯安怔怔地盯着宋思南远去的背影，最后那句话依旧在脑海里盘旋。

宋思南虽然失望离去，但仍旧身姿挺拔，周身仿佛渡着一层光。

哪怕是经历家族巨变，身心折磨或是人生的大起大落，一个人从小就拥有的良好修养是不会轻易变的。

那是宋思南刻在骨子里的温文尔雅。

他夏侯安，一出生便是大上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

他也曾，少年裘马。

也曾，意气风发过。

而现在呢，深陷黑暗，肮脏中却又在寻求那可笑的自尊。

他手中的白军已经腐烂不堪，他疯狂牟利，精疲力尽，只是为了自己。

而宋思南，为的却是在这乱世中的黎明百姓。

宋思南，傲骨铮铮这般圣洁伟大。

而他的骨子里，自私自利，流淌的是流氓盗寇的血液。

原来啊…

夏侯安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自嘲的笑容酸涩又勉强。

他想，

这可能便是，

她念念不忘的原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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