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众人看见魏无羡和江澄都是捂着腰进门的,同时还出现了三个生面孔。其中一个由兰凌金氏的金子轩和云梦江氏的江厌离带着的,这时的金子轩和江厌离恢复了记忆,还有两人,是蓝景仪和蓝思追。
蓝启仁既高且瘦,腰杆笔直。虽然蓄着长长的黑山羊须,但绝对不老;照姑苏蓝氏代代出美男的传统来看,绝对也不丑。只可惜他周身一股迂腐死板之气,叫他一声老头毫不违和。他手持一只卷轴进来,打开后长长滚了一地,竟然就拿着这只卷轴开始讲蓝家家规。
在座少年个个听得脸色发青。魏无羡心中无聊,眼神乱飞,飞到一旁蓝忘机的侧脸上,见他神情是绝非作伪的专注和严肃,不禁大惊:
承影君魏无羡:“这么无聊的东西,他也能听得这么认真!”
忽然,前方蓝启仁把卷轴一摔,冷笑道:“刻在石壁上,没有人看。所以我才一条一条复述一次,看看还有谁借口不知道而犯禁。既然这样也有人心不在焉。那好,我便讲些别的。虽说这句话安在这间兰室里所有人头上都说得通,但魏无羡直觉这是针对他的警告。
果然
叔父蓝启仁:“魏婴。”
承影君魏无羡:“在。”
叔父蓝启仁:“我问你,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承影君魏无羡:“不是。”
叔父蓝启仁:“为何不是?如何区分?”
承影君魏无羡:“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叔父蓝启仁:“‘妖’与‘怪’极易混淆,举例区分?”
承影君魏无羡:“好说。”
魏无羡指兰室外的郁郁碧树,道:
承影君魏无羡:“臂如一颗活树,沾染书香之气百年,修炼成精,化出意识,作祟扰人,此为‘妖’。若我拿了一把板斧,拦腰砍断只剩个死树墩儿,它再修炼成精,此为‘怪’。”
叔父蓝启仁:“清河聂氏先祖所操何业?”
承影君魏无羡:“屠夫。”
叔父蓝启仁:“兰陵金氏家徽为白牡丹,是哪一品白牡丹?”
承影君魏无羡:“金星雪浪。”
叔父蓝启仁:“修真界兴家族而衰门派第一人为何者?”
承影君魏无羡:“岐山温氏先祖,温卯。”
他这厢对答如流,在座其他人听得心头跌宕起伏,心有侥幸的同时祈祷他千万别犯难,请务必一直答下去,千万不要让蓝启仁有机会抽点其他人。
叔父蓝启仁:“身为云梦江氏子弟,这些早都该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答对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我再问你,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这次,魏无羡却没有立刻答出,旁人只当他犯了难,均有些坐立不安,
叔父蓝启仁:“看他干什么,你们也给我想。不准翻书!”
众人连忙把手从准备临时翻找的书上拿开,也跟着犯难:横死市井,曝尸七日,妥妥的大厉鬼、大凶尸,难办得很,这蓝老头千万不要抽点自己回答才好。蓝启仁见魏无羡半晌不答,只是若有所思,
叔父蓝启仁:“忘机,你告诉他,何如。”
蓝忘机并不去看魏无羡,颔首示礼,淡声道
含光君蓝忘机:“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不灵,则镇压;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众人长吁一口气,心内谢天谢地,还好这老头点了蓝忘机,不然轮到他们,难免漏一两个或者顺序有误。
叔父蓝启仁:“一字不差。”
顿了顿,
他又道:“无论是修行还是为人,都需得这般扎扎实实。若是因为在自家降过几只不入流的山精鬼怪、有些虚名就自满骄傲、顽劣跳脱,迟早会自取其辱。”
魏无羡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蓝忘机的侧脸,
承影君魏无羡:“原来这老头冲我来的。叫他的好学生一起听学,是要我好看来着。”
承影君魏无羡:“我有疑。”
叔父蓝启仁:“讲。”
承影君魏无羡:“虽说是以‘度化’为第一,但‘度化’往往是不可能的。‘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说来容易,若这执念是得一件新衣裳倒也好说,但若是要杀人满门报仇雪恨,该怎么办?”
含光君蓝忘机:“故以度化为主,镇压为辅,必要则灭绝。”
承影君魏无羡:“暴殄天物。”
承影君魏无羡:“我方才并非不知道这个答案,只是在考虑第四条道路。”
叔父蓝启仁:“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第四条。”
承影君魏无羡:“这名刽子手横死,化为凶尸这是必然。既然他生前斩首者逾百人,不若掘此百人坟墓,激其怨气,结百颗头颅,与该凶尸相斗……”
他在云深不知处东游西逛、吹花弄草半日,众人听完了学,好不容易才在一处高高的墙檐上找着他。魏无羡正坐在墙头的青瓦上,叼着一根兰草,右手撑腮,一腿支起,另一条腿垂下来,轻轻晃荡。下边人指他道
聂导聂怀桑:“魏兄啊!佩服佩服,他让你滚,你竟然真的滚啦!哈哈哈哈……”
聂导聂怀桑:“你出去之后好一会儿他都没明白过来,脸铁青铁青的!”
魏无羡咬着草,冲下面喊道:
承影君魏无羡:“有问必答,让滚便滚,他还要我怎样?”
聂导聂怀桑:“蓝老头怎么好像对你格外严厉啊,点着你骂。”
三毒圣手江晚吟:“他活该。答的那是什么话。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居然敢在蓝启仁面前说。找死!”
承影君魏无羡:“反正怎么答他都不喜欢我,索性说个痛快。而且我又没骂他,老实答而已。”
聂怀桑想了想,竟流露出羡艳向往之情,
聂导聂怀桑:“其实魏兄说的很有意思。灵气要自己修炼,辛辛苦苦结金丹,像我这种天资差得仿佛娘胎里被狗啃过的,不知道要耗多少年。而怨气是都是那些凶煞厉鬼的,要是能拿来就用,那多美。”
所谓金丹,乃是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在修士体内结成的一颗丹元,作储存、运转灵气之能。结丹之后,修为突飞猛进,此后方能愈修愈精,攀越高峰,否则只能算是不入流的修士。若是世家子弟结丹年纪太晚,说出去都颜面无存,聂怀桑却半点也不觉羞愧。
承影君魏无羡:“对吧?不用白不用。”
三毒圣手江晚吟:“够了。你说归说,可别走这种邪路子。”
承影君魏无羡:“我放着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走这阴沟里的独木桥干什么。真这么好走早就有人走了。放心,他就这么一问,我只这么一说。喂,你们来不来?趁着没宵禁,跟我出去打山鸡。”
三毒圣手江晚吟:“打什么山鸡,这里哪来的山鸡!你先去抄《雅正集》吧。蓝启仁让我转告你,把《雅正集》的《上义篇》抄三遍,让你好好学学什么叫天道人伦。”
《雅正集》就是蓝氏家训。他家家训太长,由蓝启仁一番修订,集成了厚厚一个集子,《上义篇》和《礼则篇》占了整本书的五分之四。魏无羡吐出叼的那根草,拍拍靴子上的灰,道:
承影君魏无羡:“抄三遍?一遍我就能飞升了。我又不是蓝家人,也不打算入赘蓝家,抄他家家训干什么。不抄。”
三毒圣手江晚吟:“不入獒蓝家,有本事现在别和蓝二动不动就秀恩爱。”
聂导聂怀桑:“我给你抄!我给你抄!”
承影君魏无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求我的?”
聂导聂怀桑:“是这样。魏兄,蓝老头有个坏毛病,他……”
他说到一半,忽然噤声,干咳一声,展开折扇缩到一旁。魏无羡心知有异,转眼一看,果然,蓝忘机背着避尘剑,站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古木之下,正远远望着这边。他人如玉树,一身斑驳的叶影与阳光,目光却不甚和善,被他一盯,如坠冰窟。众人心知刚才凌空喊话喊得大声了些,怕是喧哗声把他引过来了,自觉闭嘴。
承影君魏无羡:“二哥哥!”蓝忘机转身便走,
承影君魏无羡:“二哥哥啊,你等等我!”
那身衣带飘飘的白衣在树后一晃,瞬息去得无影无踪,蓝湛怕一个没忍住把魏无羡给办了。魏无羡吃他背影,讨了个没趣,
承影君魏无羡:“他不睬我。”
聂导聂怀桑:“是啊。”
聂导聂怀桑:“看来他是真的很讨厌你啊魏兄,蓝忘机一般……不对,从来不至于如此失礼的。”
承影君魏无羡:“这就讨厌了?我本想跟他认个错的。”
三毒圣手江晚吟:“现在才认错,晚了!他肯定和他叔父一样,觉得你邪透了,坏了胚子,不屑睬你。”
承影君魏无羡:“不睬就不睬,他长得美么?”
再一想,的确是长得美,又释然地把那点撇嘴的欲望抛到脑后了。三天之后,魏无羡才知道蓝启仁的坏毛病是什么。蓝启仁讲学内容冗长无比,偏偏还全部都要考默写。几代修真家族的变迁、势力范围划分、名士名言、家族谱系……听时如聆天书,默时卖身为奴。聂怀桑帮魏无羡抄了两遍《上义篇》,
临考之前哀求道
聂导聂怀桑:“求求你啦魏兄,我今年是第三年来姑苏了,要是还评级不过乙,我大哥真的会打断我的腿!什么辨别直系旁系本家分家,咱们这样的世家子弟,连自家的亲戚关系都扯不清楚,表了两层以外的就随口姑婶叔伯乱叫,谁还有多余的脑子去记别人家的!”
小抄纸条漫天飞舞的后果,就是蓝忘机在试中突然杀出,抓住了几个作乱的头目。蓝启仁勃然大怒,飞书到各大家族告状。他心中恨极:原先这一帮世家子弟虽然都坐不住,好歹没人起个先头,屁股都勉强贴住了小腿肚。可魏婴一来,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子们被他一怂恿撩拨,夜游的夜游喝酒的喝酒,歪风邪气渐长。这个魏婴果然如他所料,实乃人间头号大害!
江宗主江枫眠:“婴一向如此。劳蓝先生费心管教了。”
于是魏无羡又被罚了。原本他还不以为意。不就是抄书,他从来不缺帮忙抄的人。
谁知这次
聂导聂怀桑:“魏兄,我爱莫能助了,你自己慢慢熬吧。”
承影君魏无羡:“怎么?”
聂导聂怀桑:“老……蓝先生说了,这次《上义篇》和《礼则篇》一起抄。”
《礼则篇》乃是蓝氏家训十二篇里最繁冗的一篇,引经据典又臭又长,生僻字还奇多,抄一遍了无生趣,抄十遍即可立地飞升。
聂导聂怀桑:“他还说了,受罚期间,不许旁人和你厮混,不许帮你代抄。”
承影君魏无羡:“代抄不代抄,他怎么知道,难道他还能叫人盯着我抄不成。”
三毒圣手江晚吟:“正是如此。”“……
承影君魏无羡:“你说什么?”
三毒圣手江晚吟:“他让你每日不得外出,去蓝家的藏书阁抄,顺便面壁思过一个月。自然有人盯着你,至于是谁,不用我多说了吧?”
重生,魔道众人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