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狐

猎户伏低身体，蹲在雪地里，手里弓已拉满，向着一只赤毛狐狸。可漫天寒冷皆朝着他裸露的皮肤袭来，手指已冻得僵硬，这箭便比往常多犹豫了半刻。

也就是这半刻，一只通体银白色的狐狸从他眼前飞速跑过，几乎与雪地融成了一色。猎户简直看傻了眼，那身白色，像雪，像玉，像天上的云，更像白花花的银子。那狐狸体型也匀称强健，定是只极品雄狐。若是活捉了来，卖给那些达官贵人养，定能大捞一笔。

猎户想着，已起身追了过去，可雪路难行，猎户脚步多少慢了些，只能跟着地上爪印寻去。他一路跟去，还以为能跟到狐狸窝，得一窝银白色狐狸，可那爪印却在半山腰中断了，猎户在雪地里转了许久，可附近再没找到一枚爪印，那狐狸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人人都道京郊的狐狸成了精了，近十余年来，几乎无人能猎到那附近的狐狸。更有甚者，还说那山上虎、狼、豹皆听那些狐狸的，说得有模有样，传得神乎其神。”秦枉坐在棋盘前，说话的当，手中棋子已经落了下去。

杨邙已落于下风，根本无心接他的话。直到找到一个空处，把棋塞了进去，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狐狸成精？他轻笑一声，这些人怕是没见过真正的精怪。

“我见这天已阴沉了两日了，许又是一场大雪，待雪一下，动物脚印皆印在雪上，那时才好猎狐。到时我们一同去，看看京郊的狐狸到底多难猎。”秦枉一脸兴奋，看那样子，天上只要一飘雪便要飞奔出去。

杨邙倒兴致廖廖，他自小便不喜欢打猎。可秦枉知道他的身手，心里自是希望他跟着去的，所以又特意加上了一句：“这盘棋输了你便要跟着一起去，不只是你，还有你那藏得如珍宝的娘子也要一起带上。”

秦枉一脸志在必得的样子，对着他盈盈笑着。杨邙趁他不注意，衣袖轻轻蹭过棋盘，一枚棋子无声地落到了他衣服上。

“你做什么？”秦枉边说边朝杨邙这边抓扑过来。

“什么做什么？”杨邙慌忙起身躲他，身上却一连掉下了四五枚棋子。这下是躲无可躲，辩无可辩了，杨邙无奈，只得答应他跟着一起去。

雪眼见便下了起来，一夜之间，山已被雪覆了厚厚一层。杨邙为栀子披上斗篷，将她包裹得像个白嫩粽子。栀子懵懂地站在杨邙面前，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

杨邙捏捏她的脸，对她叮嘱道：“我们去山里，雪天寒冷，你呆在马车里，不要出来。”

栀子虽不知去山里做什么，但仍听话地点点头。

山路崎岖，遇雪便更是难走，直到正午两人才赶到，秦枉早已带着另外两个好友等在那里了。

杨邙扶栀子下了马车，葭灰斗篷，檀色裙边，小巧的绣鞋上缀了几朵纯白的栀子花。漫天冰雪映照，净透的脸颊上微微透着些红粉，活像颗软糯可口的汤圆。虽已为人妇，却仍娇嫩羞涩如少女一般。

众人皆知杨邙娶了个傻娘子，日日护得像个宝似的，不舍得给人瞧。今日终于露了面，眼下众人都齐刷刷地看着栀子，生将栀子看羞了，硬着头皮见了个礼后，便躲到杨邙身后去了。

“看够了？”杨邙看着那三人一脸的痴相问道。

秦枉回过神来，笑着答道：“难怪你将嫂嫂藏得这样紧，原来是怕人抢了去。”另外两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杨邙懒得与他们动嘴皮子，只想着赶快打些野物打发了他们，也好带着栀子早早回家。

栀子被杨邙扶上了马车，可车内只她一人，实在无聊，她便从车窗探出头来，看着杨邙与他们说话。弓箭被随从递到了他手上，栀子隐约听到了什么“猎狐”。

狐狸？云冽便是狐狸，这个栀子是知道的。杨邙已上了马，栀子心下焦急，跳下马车，跑到了杨邙身边，抓住了他的腿。

“不要打狐狸！云冽…云冽她…”栀子急得快要哭了，她隐隐知道这些话不能说，可她又不想杨邙去。

杨邙看着她焦急的样子，似乎猜到了什么，俯下身贴到她耳边问道：“云冽是狐狸？”

栀子犹豫着，许久，才点了点头。杨邙已知道她的意思了，他看了看在前面等他的三人，柔声哄道：“你放心，有我在他们旁边搅闹，不会让他们伤害山中生灵的。”

有他这话，栀子这才松开了手，杨邙骑马追了上去，栀子站在原地，看着几人消失在了漫天冰雪中。

马车隔绝了外面的寒冷，不久，栀子便昏沉睡去了。梦中的她用极少的雪堆着雪人，做出手掌般大小的小鸭子。身后远远站着一人，默默注视着她。可那人是谁，栀子却看不清。

一丝凉意钻进衣裳，耳边传来随行家仆的声音。

“少夫人！少夫人！”

栀子睁开双眼，马车帘子被掀开了，透过家仆的身影向外望去，晚霞已带了些青色，眼见天便要黑了。

“少夫人，少爷已走了几个时辰了，眼下天马上便要黑了，我在另外几位公子的家仆中挑了几个身手好的，现在便动身去山里寻他们。少夫人若有什么吩咐找武六即可。”

栀子点头应下，帘子被放下了，外面随即传来了马蹄远去的声音。栀子撩开帘子，看看天边已墨蓝的云彩，心不禁收紧了些。

太阳落尽最后一丝光亮时，第一片雪花飘落了下来。栀子已站到了马车外，向着他们走的方向张望着。天这样冷，武六怕栀子冻坏了身体被杨邙责罚，已劝了许久，可栀子的心悬得高高的，像被人紧紧攥着，怎么肯回去？

火堆生起来了，家仆们也愈发慌乱，这茫茫雪山，若是主子们出了什么事，谁都无法交待。

栀子脚边几片雪花打着转飘向了前方，她放眼望去，漆黑阴森的山林中似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而山林上空，一团隐在夜色中的阴云正悄无声息地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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