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赃者

洪泽湖西畔方圆一百多里的地方，只有一个客栈——四方客栈。客栈象个四方城，四面都是两层的客房，中间是个宽敞的院子，用来停放马匹车辆。沿街那一面的两层都是打尖用饭的地方，楼下大厅，楼上雅间。来往客商多汇聚于此，生意格外红火。

傍晚时分，游晚虬坐在楼下大厅的一角，默默扒拉着一份炒饭。自打镖队出事后，这是他吃上的第一顿饭。

门外忽然飘进一人。当然，他还是用脚走路的，但内力深厚的人，步履轻快，行迹异于常人，却是在不经意间就显露出来的。他白衣飘飘，长眉细目，穿堂过室之际，已扫视全场，只有与他同样敏锐的人，才能注意到他这些不易察觉的动作。

游晚虬心头别地一跳，瞬间认出这正是送归客何不必，连忙低下头装作用心吃饭的样子。好在何不必并没有认出他，毕竟一镖人马二十多人，一个衣着寒酸的小角色不容易被记住。

店小二马上迎了上去，殷勤地招呼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我要等两个朋友，可有清静的地方？”

“楼上雅座，请。”

等他们上楼去了，游晚虬起身，也来到楼上。瞄着何不必进去的那个雅间旁还有间空的，便不动声色地过去，待店小二出来，道声：“我用这间。”店小二一迭声地答应着，匆匆下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游晚虬进去，将雅间的门关上，一边留心着隔壁的动静，一边暗自思量着怎么打探万壑风的下落。不一会儿，店小二又上来，递过菜单，道：“客官，请点菜。雅间用饭，不能低于二两银子，您可多吃点。”

游晚虬无奈，只得胡乱点了一通。幸亏当初陈易安给了一包银子，不然真不好办。将店小二打发走，过了一会儿，只听得楼板响，有两个人跟着店小二上来。游晚虬从门缝里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上来的两个人，一个是林之，另一个是居仁福。他们跟着店小二走进何不必所在的那间雅座，三人低声打了招呼，彼此会心一笑。

只听林之道：“二位兄台辛苦了。这次事成，多亏二位出力。在下做东，给二位接风洗尘。二位不要客气，酒菜不够再点，今天一定要尽兴。”

居仁福“呵呵”笑道：“林兄弟客气了。我这次可是做得干净利索，挑不出毛病啊！你家宫主一下子收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我的酬劳……能不能再加点？”

林之含蓄地一笑，道：“要不是居兄要求放走一个报信的，这酬劳么，本该再高些。”

何不必将细目斜了过来，盯着居仁福道：“怎么？你要求放走一个报信的？”

居仁福有些尴尬，陪笑道：“若不放走一个报信的，这镖也没了，人也没了，我可怎么再在江湖上露面啊？就是挣了大钱，也不敢花呀。”

何不必不屑道：“那我呢？报信的回去一说，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干的。你无非就是让我来背这口黑锅！”

林之转向何不必，打圆场道：“何兄，这也是当初说好的。况且……何兄身上已有了几桩案子，以何兄的英雄盖世，也不在乎这一桩。官府本来拿你也没什么办法。”

“就是就是。”居仁福腆着脸笑道：“虱子多了不痒么。林兄弟，要不，咱们先把账结一下？”

“这个自然。”林之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道：“这是当初答应居兄的，二千两，请过目。”又转向何不必道：“何兄武功盖世，那老家伙也做掉了吧？”

何不必阴沉着脸，道：“可能没死。”

“哦？”林之和居仁福同时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会失手？”

居仁福随即想起来，一拍额头，道：“对了，老爷子有麒麟甲。那你削他脑袋呀！”

何不必将桌子重重一拍，怒道：“你又不早说，我怎么知道？白耽误了许多功夫！我虽失手，责任却在你！”

居仁福瞪起双眼，正要理论，林之见状忙打圆场，道：“不打紧，这事还有余地。不过何兄，你不会让老头全身而退了吧？”

“他被我重伤，跳到河里，按理也该淹死了，可偏偏被人救了。”

“被谁救了？”居仁福忍不住问道。

何不必皱起了眉头，道：“不认识，一个后生。”他似乎努力在回忆着什么，自言自语道：“奇怪了，我从没听说萧山老妖收过徒弟……”

“没关系，我们会设法打听。”林之大方地道：“何兄的酬劳也准备好了，这三千五百两银票，是宝丰钱庄扬州分号的，用的是‘武占甲’这个名字，何兄切记在心。这还有五百两现银，请过目。”

何不必收了银票和银子，道：“如果需要把那老东西灭口，可以再跟我说，不再另收酬金。”

“那先谢了何兄。我再请示我家女主。”林之给他们斟上酒，道：“来，先干了这杯！”

“来来来！”那两个收了大笔酬金，心情都好得很，痛快地将酒杯举起。

三人边吃边饮。酒过三巡，居仁福打开了话匣子，不太服气地道：“我说，你们为什么要青华做武师啊？他的武功哪能和我比？两个他也斗不过我呀！”

林之欠身一笑，道：“居兄的武功，在江湖上是首屈一指，我们自然知道。不过，这是我家女主的意思，我只能如实转告。若让我说，以居兄的豪迈气概，也未必愿意在我家女主手下听用。”

居仁福哈哈大笑，摆手道：“我懂！你家女主要的是你这样的可心儿人，还有青华那种长得甜滋滋的，看着养眼，用着舒服。我一个大老粗，哪会服侍女人！”

林之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道：“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金陵？”

居仁福道：“再过两天吧，我等等老爷子的消息。到时候你打伤我，可要做得真些。老爷子若真没死，我还有点抖呵。”他知道，万一戏演得不真，被万壑风看穿，日后就很难在江湖上混了。

“没问题。”林之笑道：“其实也不用太紧张，他若真那么麻烦，再找何兄将他做掉就是。”

“倒也是。那我就放心了。”居仁福望着何不必，忽然来了兴致，道：“何兄，你这名字有意思，这不必二字，到底说的不必什么呀？”

何不必瞟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就是不必死心眼。比如说，你不必效忠谁，也不必讲什么仁义道德，不必怕杀人，也不必怕花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痛快！”居仁福哈哈一笑，道：“这名字太好了！来，干！”

三个人推杯换盏，边吃边聊，吃到外面天黑透了，才起身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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