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评理

时隔几日，孟柔芝才得知大皇子被皇上禁足半年，美其名曰修身养性。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定是大皇子犯了什么事，皇上才会禁他的足，软禁半年多的时间，可不是修身养性这么简单。不过，她知道这个消息也没有办法，只能待在流潋阁干着急，每天茶不思饭不想，睡也睡不好。如今她也被禁足在这里，最开始的那几天，她天天以泪洗面，嚷着要见母亲，可一连几天母亲也没有来看她的意思，渐渐地她就放弃了，规规矩矩的待在自己房里，每天不是为大皇子焦心，就是想象着自己出去以后怎么收拾孟寒枝。

施薇得知自己的宝贝女儿现在安安分分的待着，心里略感欣慰，看来也不是无药可救，她年纪还小，还需她这个做母亲的多多指点教诲啊。于是不过几日，孟柔芝就真的盼来了自己的母亲。施薇亲自去指导孟柔芝，重新教了她世家嫡女的规矩，告诉她该如何对付给自己使绊子的人。而这一段时间的禁足，也确实让孟柔芝学到了不少东西，进步了不少。

只是大皇子的处境可能就不太好了。

商君诚惶诚恐的跪在下方，他已经在这里跪了三个时辰了，他的父皇一直批改着奏折，始终没有看自己一眼。从小在皇宫长大，他知道自己父皇的雷霆手段，即使他是大皇子，只要父皇要他死，那他也不能说不。想到那天在昌平公主府说的那些话，他不禁汗毛直立，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滴在前方的地板上。

“君儿。”清朗的声音带着威严响起。

商君浑身一颤， 努力的捋直了发抖的唇舌开口:“儿臣在。”他不敢抬头看龙椅上的那个男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忽的，上方传来一阵叹息，一双带着厚厚的茧的大手覆上商君的头顶:“朕对你的处罚已经给了，你还跑到朕这里来跪着干嘛？”说话间，手还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男人的声音近在咫尺，明明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手掌也十分温暖，可商君只感受到寒冷刺骨的强大威压，这让他喘不过气来，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商君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父皇，儿臣……儿臣说的那些话，都是无心之举……”

还没说完，皇上便打断了他:“无心之举？那你带着孟家丫头跑到你皇姑的公主府里胡搞瞎搞也是无心之举？”

皇上语气越来越重，商君始终低着头，不敢正眼看皇上一眼。他不敢跟皇上说话，他怕稍有不慎，他就陪上一条命。

皇上直直的看着他:“你想要入主东宫，想要成为皇帝，朕可以理解，对于生于皇室的男子来说，这是无可避免的问题。只是，朕还活着，就算你入主东宫，皇位轮不轮得到你，还不一定。还有你不要忘了，是什么给了你现在的地位，皇家的颜面，比你的命还重要。”

话罢，皇上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似很轻的动作，商君却皱着眉，唇边沁出一道血丝，仔细一看，大皇子膝盖下跪着的地板竟凹了下去，大理石铺就的地板，竟然碎成了渣。

皇上背对着商君，缓缓道:“来人，扶大皇子回宫，罚大皇子宫半年俸禄，加罚德妃一年俸禄。”

大皇子眼神灰暗无神，任由内侍将他拖了出去，那凹陷的地方，沾满了大皇子的鲜血。

……

这几天没了孟柔芝在她眼前晃悠，孟寒枝过得可谓是舒心，这段时间她在孟府除了每天锻炼身体，还饱览群书，整天窝在孟府的书阁里。在孟府，孟祈从不限制自己儿女读书，无论是嫡庶长幼， 都可以去孟家书阁读书。或许因为孟祈自己就是个读书人，而且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因此也希望自己的儿女才华横溢，博览群书。孟府书阁的书五花八门，无论什么样的书都有，孟寒枝就专挑了些史书、医书、要政时记，来了解如今的乾坤大陆是怎样的格局。不过孟府的书虽然没有当时的殷家多，但几乎都是名师孤本，大师所著，对孟寒枝也是颇有裨益。

孟祈一直遗憾的就是没有一个子女喜欢到自家书阁看书，如今见孟寒枝跑得如此勤快，心里不禁有些好奇。还专门在书阁堵着孟寒枝，考了她几个书阁里书上的问题，没想到她竟然都答了上来。孟祈一高兴，就准许她随意进出书阁了，不过每天都要到他的书房来背她今天看的书的内容，有时候他还会随便抽问，不过孟寒枝都答上来了，这让孟祈惊喜不已。如此几次交流，孟祈便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庶女学识渊博，眼界开阔，他欣慰的感到，原来这个女儿才是真的遗传到了他一星半点的聪慧。每一次的交流，都让他觉得，自己这个二女儿比那个不肖的大女儿聪敏太多，孟祈为自己从前对孟寒枝的不闻不问而感到羞愧。

老夫人见孟祈对孟寒枝越来越好，自然也十分高兴，连带着对那个软弱的常氏都和颜悦色了几分。

这天，孟寒枝打算去万宝斋为老夫人买桂花糕，万宝斋的桂花糕是老人家最喜欢的糕点，而且非万宝斋不吃。前几天闲聊的时候，孟寒枝听老夫人这么提了提，便想着去买些来，给老人家打打牙祭，顺便她要去赴一个约。几天前她收到一封大皇子的密信，信上说让她今日到万宝斋赴约，要跟她商谈合作告诉她她被追杀的真正原因。她早从徐岚那里得知了大皇子被皇上禁足半年，可这封信是苏珞转交给徐岚，让徐岚递给她的，苏珞说这信里的内容绝对真实，她可不敢再相信苏珞了，不过要是真的，那她就非去不可了。得知真相是一个，若是能跟皇室的人合作，那她才有接近商栾的机会。她早就想好，扶持皇子直至登基，那她就能手刃商栾，大仇得报了。所以她决定冒险一试，没了这个机会，她不知道下次机会又会是什么时候。

跟二夫人甄氏打好招呼，孟寒枝就带着小妍出了门 。如今的孟祈对她极好，出门这种事情都准许她给管家说一声便可，不必获得老夫人和他的首肯。行动方便对她来说自然更加有利，若是日后需要外出处理事情，那这无疑是一大便利。本来听说此事徐岚坚持要陪她一起来，不过被孟寒枝劝住了。她可不希望徐岚知晓她的太多事情，不是不把她当朋友，而是怕她知道得太多，被卷入无妄之灾。她是要杀掉当今圣上的“谋逆罪臣”，她身上背负着太多血海深仇，注定不会度过平凡的一生。而徐岚本就是一个无忧无虑、潇洒肆意的少女，她不应该把徐岚牵扯进她的复仇计划之中，这一切都不应该跟她有任何关联。她想要保护好自己的身边人，上一世没有做到，那么这一世，她一定要做到。

穿过建康大道，再经过一条花柳巷子，万宝斋就在辰轩大街一百里的位置。孟寒枝斜倚在马车上，纤白细嫩的手拿着一本医书慢慢咂摸。马车车夫技术极好，一路上驾驶得平稳快速，所以孟寒枝看得十分投入。小妍看着自家小姐连如此艰深晦涩的医书都能看得津津有味，顿时心里对小姐充满了敬佩之情。自从小姐一年多前回到府中，整个人便性情大变，不仅不再软弱可欺，反而跟主母和大小姐斗智斗勇，还屡占上风。现在大小姐被禁足，三姨娘和小姐正得老爷恩宠，二夫人也愿意跟琅古院站在一起，这一切都是小姐的足智多谋换来的，小姐真的是她见过的最最聪明的女子了。是小姐让她的生活越来越好，她真是发自内心的为小姐做任何事情。

“哐堂——”

马车突然摇晃起来，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几经晃荡，马车停了下来，看得正起劲却突然被打断，听着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马车车夫在慌忙解释着什么，孟寒枝心里有些烦躁。小妍看着小姐的脸色，心领神会，立马上前一步掀开帘子，对着马车车夫安慰道:“你不必说了，让小姐来吧。”

孟寒枝从马车帘子里探出了头，便看到眼前这副混乱的场景:被马车撞到的一位俊朗公子，怀里抱着一个约摸五六岁粉雕玉琢的精致女娃娃，一个浓妆艳抹打扮妖艳的中年少妇伸手抓着公子怀里的女娃娃，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那公子跟那中年少妇恶言恶语的辱骂着对方，还争夺着公子怀里的小娃娃。那女娃娃没意识到情势的危急，反而还在那公子怀里咯咯直笑。

孟寒枝在小妍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众人静静地看着孟寒枝，连那女娃娃都闭上了嘴，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孟寒枝眨巴眨巴。孟寒枝冷冷开口:“不知两位为何而吵？刚才我的马车可有伤到二位？”

那打扮妖艳的女子看着孟寒枝的穿着，便猜测她是哪位大人家的小姐，语气也恭敬了些:“这位小姐，这个外乡人初来乍到，就抢我的女儿，看您也是个贵女，您来给评评理，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听这妖艳女子的话，那俊朗公子立马跳起来反驳:“你这老鸨，这小娃娃分明就是你买来的，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儿！这么小的娃娃就要进入那样的风月场所，我于心不忍，想要向你将她买下来，你却死活不答应，哪有你这样随意污人清白的？”

两人又吵起来了，都拉着孟寒枝非要让她给对方评评理，孟寒枝皱了皱眉，小妍上前大声道:“好了好了！我家小姐什么都没说呢，你们要让我家小姐评理，先听我家小姐说话啊！”

两人一顿，又停了下来，等着孟寒枝的下文。而孟寒枝不慌不忙的走到那俊朗公子面前，轻轻捏着小娃娃的脸，小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公子见孟寒枝突然靠过来，清丽脱俗的小脸带着女子的微微香气向他袭来，他不自在的撇了撇脸，白净的耳朵泛着红。

那孩子笑嘻嘻的挽着孟寒枝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孟寒枝眼帘轻轻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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