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蛇魅

二人停下脚步，孟寒枝悄悄攥紧手心的发簪，做警戒状，黎平将孟寒枝护在身后。

“阁下何必躲躲藏藏？”黎平沉声道。

静默一瞬，那房梁上的人轻哼一声，苍暮的声音夹杂着一丝不屑:“你还不配同我说话，让你身后的小姑娘出来。”

孟寒枝扯着嘴角冷笑，区区庶女怎么这么多人都要找上她？

黎平看了孟寒枝一眼，愠怒道:“不知阁下与我家小姐有何渊源？”

那苍老的声音带着杀意:“哼！小子无礼，快把你家小姐交出来！”

门外一下子静了下来，只余狂风拉扯着树枝，摇晃得猎猎作响。

黎平心下微沉，不知这又是些什么人，若是免不了一战，到时势必要护送小姐平安离开。

思索时大拇指缓缓顶开剑鞘，浑身绷紧如弦蓄势待发。

孟寒枝按住黎平握剑的手，朗声道:“劳烦阁下下来说话，小女子可不敢把命交到你手上。”

清越的声线如珠玉落盘，只可惜门外雷雨交加尸横遍野，门内榻上也躺了具尸体，无人欣赏这悦耳声音。

那人沉默片刻，忽的只听得一阵衣袂翻飞声，一个纤长的身影便落在二人面前。

两人见到来人面容，皆愣在原地。

来人长了一张极妖魅的容颜，眼角有一块黑色蛇形印记，五官算不上多美，可这张脸却有极大的吸引力，诱得人不由自主盯着看。

一身琳琅满目的银饰随主人动作而摆动，暗紫色的衣裙绣满奇异花草图案。

苗疆人。

只是，明明长相如此年轻声音却苍老如六旬老太。

还真是古怪。

“无论我古不古怪，咱们还是先来谈正事。”那女子道。

孟寒枝一惊，万没想到她竟然还能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轻咳一声，随即正色道:“阁下请讲。”

那苗疆女子正欲开口，瞥见孟寒枝背后的床榻上横卧一具尸体，满目奇异的走过去:“这是……你杀的？”

孟寒枝微微颔首:“是的。”

那女子目光在孟寒枝与常氏间来回流转，便轻笑:“你比我想象中厉害，有你娘的一点风采。”

娘？

孟寒枝皱眉道:“阁下知道我娘？”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晚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她猜想她马上就要触及真相了。

那女子看着她，眼神飘渺辽远，好似在看很久以前的事，又好似透过她在看一位故人，苍茫的声音透着些许怀念。

“你娘是轩辕皇室最小的公主——万历帝姬，你则是她唯一的女儿。天启星堕，帝室崩塌，天下割裂，帝姬流亡，轩辕皇族宝库皆握于帝姬之手，保护帝姬的凤羲将军战死，而公主，只来得及为你的生死蛊滴下心头血，便薨了。”

“但我族中出了叛徒，蕨玲——常姨娘，也就是为你中下生死蛊的苗人，将你偷走，企图换取帝室留下的宝库，我派人遍寻你而不见，自你失踪回孟府，我才得到蕨玲消息。”

“我匆忙赶来想将你带回，可遇到些阻力，找人给你的云影绸帕也没了，便暗中护你静待时机。”

“我的属下发现你们去了凌云寺，我便猜测蕨玲要动手，连忙赶来。”

她顿了顿，沉暮的声音轻快了起来。

“可我没想到你如此聪慧，竟然还有淬毒的暗器傍身，呵呵，果然是她的女儿。”

屋外滂沱大雨，此刻稍有收势，孟寒枝听着，淡漠疏离的好似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对她而言，也确实只是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这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杀了常氏，得知真相，那大雨好似下在她心里，彻骨寒凉。

见孟寒枝冷冷看着自己，那女子笑得妩媚:“对了，你们中原人第一次见面该要自我介绍吧？我叫蛇魅，苗疆域外九茔寨寨主兼大巫，也是万历帝姬的，表姐。”

蛇魅垂下眼睫，藏住了幽深复杂的心绪。

孟寒枝仍旧沉默不语，黎平已经听得洞⼼骇⽿，不知如何讲话。

而小妍素心并忍冬一早就在门口听到了事情的原委，皆瞠目结舌，只静静立着。

原来常姨娘一直想杀小姐？

原来小姐出身如此曲折？

孟寒枝反复将这些话咀嚼透了，才开口询问:“所以，你是要来带我走？”

出口话语是她都没想到的喑哑。

蛇魅葱白玉指轻轻拨弄着腰间银铃，慵懒道:“你若是想跟我走我便带你走，你若是想留下，那我也绝不阻拦。”

只要不是强行带她走就好，她还没有手刃商栾吕姝，她绝不离开！

“那……”孟寒枝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只不过我也得留在这，”说着蛇魅一跃便坐到了一旁的桌上，脚尖轻轻晃动，带得银铃清脆作响。“我得保护你，这是你娘的遗言。”

她前世今生都从未见过这位万历帝姬，只知道她年纪轻轻便夭折，却不想原来还有个女儿幸存于世。

所以去岁元宵佳节之上的云影绸，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孟寒枝道:“多谢你仍没放弃寻我，可我所行之事复杂危险，你既是我母亲的表姐，那我更不该将你卷入其中。”

“前辈请回吧。”

闻言，蛇魅依旧岿然不动，面色怡然，手里把玩着两根银针。

视线缓缓扫过孟寒枝的脸，轻哼:“你怎么跟个小老太婆似的，啰啰嗦嗦，我不走，我得保护你，还有你娘留给你的帝国宝库。”

似是恍然大悟，又道:“那个宝库你若要用随时可以找我要，东西还挺多的，你娘说是帝室所有的财富。”

众人大惊，前朝皇室所有财富！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前朝百姓富庶到“玉砖金瓦砌屋舍，满地珠宝无人问”，这帝室如何堆金积玉更不可想见。

孟寒枝愣了愣，随即淡然道:“帝库我也要不了，前辈随便给我点就行，其他的都归前辈了。”

黎平:……！

小妍:……！

素心:……！

忍冬:……！

众人内心怒号:你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的就把泼天财富推给别人了！

蛇魅呆呆看着她，转而笑道:“我对钱不感兴趣，我寨子里的都花不完。”

众人:这绝对是在炫耀吧！绝对是在炫耀吧！

蛇魅无视孟寒枝的冷漠表情，正色道:“我没能保护好你娘，我不能连她的遗言都做不到。”

孟寒枝叹了口气:“……那随您吧。”

见孟寒枝松口，蛇魅弯了弯眼睛，风流妩媚直教人看傻眼。

“我能帮你的，小丫头。”

说着伸手揉了揉孟寒枝的头。

手感不错，比她的爱宠宝贝蛇们更软和。

思及此处，蛇魅更是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完全无视了孟寒枝浑身散发的冰冷气息。

见两人一片和谐，门外暗紫色外衫的人来报:“启禀寨主，都处理干净了。”

蛇魅收回手，淡淡道:“好，下去吧。”

那一抹暗紫转身离去。

蛇魅按着孟寒枝的肩头，道:“我再给你讲讲那个宝库的事吧……”

正说着，蛇魅话音戛然而止，冷道:“阁下还不出来？”

……

孟寒枝一阵无语，怎么又有人。

不过来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两个身长玉立的男子从房脊落了下来，一位玉袍飘逸，面容极似故人，一位带着玄色面具，身着玄色绣金纹长袍，更衬肤色异常白皙。

蛇魅见孟寒枝神情古怪，只看着两人，静默不语。

孟寒枝惊奇道:“……岳椋将军？”

而且，岳椋旁边那人一双丹凤眼水光潋滟，微微上翘的眼尾缠绕着绵绵情意，但那情意里藏着无限杀意。

如此漂亮的眼睛她就见过一人，孟寒枝不由得把目光放到玄衣男子身上，那男人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孟寒枝。

这琥珀色眼瞳浅淡醉人，孟寒枝突然记了起来。

是之前狩猎场那个刺客，那个救过她的刺客。

岳椋沉声道:“孟二小姐，怎会与苗疆人在一起。”

不待孟寒枝开口，蛇魅柳眉倒竖:“苗疆人又如何？两位公子不会只是来质问这个的吧？”

蛇魅说的没错，若是她与蛇魅的话全被他们听到，那又该如何收场？

孟寒枝轻轻捏着发簪，心下思量着对策。全然不知那玄衣男子打量她的目光里带着探究和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岳椋笑了笑:“确实不是，我二人只是想请两位帮个小忙。”

话音刚落，蛇魅便立马接过话茬:“若说我刚才说的话你们一点没听，那我是死也不信的，只是奉劝你们一句，不管是帝姬之女，帝室宝库，还是我九茔寨，你们半点心思也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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