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枝火把照亮黎明前的黑,像无数漂浮的星光在宫阙万层间升起,苍黑的旧楼前千万铁甲默然伫立,看着不知从哪个角度飞出的怒龙火箭,刹那流星,卷向皇朝血脉,箭入、火起,血喷,栽落尘埃。
如此高贵,死得如此轻贱。
此番陨落,此番坠落。
大皇子半个身子俯在栏杆,头颅深深低垂,像是对着楼下万军,忏悔这一生。
那些皇朝大位、无上尊荣、不灭野心、那些逼入绝境后的欲图奋起,一朝,化灰。
血海翻覆,权欲诡谲,一朝间,至亲永别。
在铁骑影卫以及京都守备军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付笑谈。
在结束所有的一切之前,陛下曾经问过大皇子为什么。
回复他的只有沉默。
辩不如不辩,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沉默有时便是最大悲愤。
这世上事,有果必有因,不理解,只是因为不知道其中因果罢了。
人必须先在其位,才有和这世间一切强权欺压,平等对话的权利。
他受够了步步退让,时时被欺,受够了身上的这一半他国血脉,在那些并不明媚的少年时代,他曾遭受多少冷眼,多少慢待。
哪怕前进一步是嶙峋悬崖,也胜过一直堕于尘埃为人所唾。
叶轩灏和叶宥临被收监,等待审判。
叶宥临没想到在这时候他还能等到一个来看他的人。
曾经那么柔弱地寻求他保护的女子,如今却如地狱使者一样站在他面前!
那个女子笑了笑,但是眼睛里却是冷冷的。
钟离:“我想我应该自我介绍一下了。我,是流觞阁的钟离。”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一切都已经明白。
他曾经救回来的人,正是他们家族的死神。可笑的是,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一个英雄,能够保护被欺凌的弱小,却不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正是无知愚蠢的可笑!
叶宥临“为什么?!”
钟离:“因为叶家必须要消失,这是我的任务。”
叶宥临“你的主子还真是一个让人好奇的女人。我调查过,我叶家与她无冤无仇,她何必……”
钟离:“有些恩仇未必是你我这些人可以知道的。”
一直在隔壁监室静静聆听的叶轩灏心中明白了一切,过往,曾经,难道是,心中的那个答案让他心惊。
叶宥临“你今日就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钟离:“不,我是看在你我过往的情分上给你一条活路。”
叶宥临“事已至此,何谈活路。”
钟离矮下身子,悄悄在叶宥临的耳边说着什么,声音太轻没有让隔壁正在思索过往的叶轩灏听见。
临走之际,叶宥临喊住了钟离。
叶宥临“你还记得我第一次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那是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游船之上。
叶宥临“钟离,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那时候女子温情暖意,脉脉温情地看着他。
钟离:“一见钟情,白首不离。”
而如今,那女子留给他一个无情坚定的背影。
钟离:“死生不见,钟离恨阳。”
叶宥临看着钟离慢慢消失的影子,喃喃自语,“死生不见,钟离恨阳。”眼泪缓缓流下。
即使钟离恨阳,可是我是那么地爱着你。
他的眼神看起来似乎平静依旧,然而最初那点璀璨的明光,却如风中烛一般,颤颤飘摇,渐渐熄灭,黑暗中幕布降落,只余一人茕茕独立,对着满台寂寥的月光。
钟离怔怔立在月下,悄然良久,银霜般的月色镀在她玉白脸颊,再落于飘飞衣袖,衣袖下,沾叶宥临血的手指,终于无声无息将那点血迹碾去……
钟离:“如果你怀罪自杀,陛下也许会看在你父亲多年汗马功劳的份上留下他的性命,让他解甲归田。还有你的妹妹,也许我可以帮你留下她的性命。”
落在谁眉心的胭脂痣,落不下生命的印痕。
她的纤弱身体里,似有常人难及的浩瀚和刚强,在暗处熠熠闪光。
瓢泼大雨里不撑伞不披毡衣,以一种游魂般梦幻的姿态,步上拱桥。
钟离怔怔立在桥上,雨中,大雨刹那湿透衣襟,顺着乌黑的发,流入眉梢鬓角,那眉便黑如夜色,衬着幽沉流转的眸,微微苍白的脸,惊心的艳与冷。
落雨无声,人在雨中,四面的风卷不起湿透的衣袂,冰凉的袍角颤颤落了朵残花。
跪在冰凉的雨地里,溅起的水花中,向着那监狱的方向,嘴唇蠕动,低低唤了两个字。
水光斜织竖织,像此刻绵绵密密的心情。
爱恨若成了丝,这一刻也是雨丝,无形无色而又微凉悠长,剪不断扯不脱的牵连在天地间。
良久,钟离扶着桥栏缓缓站起,步下拱桥,雨水成流地从他微微苍白的颊上滑下,洗得发更黑眉更浓眼眸更幽深,唇色那般白,在雨珠的浸润下,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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