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洛姝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道身边有何人,前方,等着她的是什么,万丈深渊还是龙潭虎穴,抑或,冰冷的坟墓?浑浑噩噩之中,她惊恐忐忑,冷饿交加,一次次昏睡过去,又一次次在马车颠簸中醒来。
马车一刻不停地疾驰,清醒的间隙,她努力分辨耳中声响,似乎有水声、市井人声,甚至风雨之声。不知道过了多久,越来越冷,越来越饿,昏沉中,慕洛姝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慕洛姝终于可以睁开眼。床幔低垂,烛火摇曳,隐隐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和香气。
深深吸一口气,触摸到柔软温暖的被衾,才相信不是在梦中。
那一场噩梦是真的过去了,此刻她安然躺在床榻上,真的已经安全了。
方才的梦里,血光剑影,风声呼啸……慕洛姝蓦然一颤,想起竹屋内的秘密交谈;想起剑光纵横,刀锋掠鬓而过;想起尸体遍野,火光漫天;想起母亲那双坚定有力的眼睛。
室内燃着宁神安息香,气味清郁,软榻上锦被间,沉睡着一个人,被子直拉到下颌,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秀致清绝的脸。
榻上的人儿缓缓醒来,一瞬间秋水濛濛,水汽氤氲,那双柔软晶莹的眸子却又看不到内心,美人儿还有些慵懒,看得阿笙心中一颤。
垂幔外隐约有人影晃动。
慕洛姝:“笙姨。”
阿笙“哎,小姐醒了。”
慕洛姝:“笙姨,母亲呢?”
阿笙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还是上前。
阿笙“小姐洗漱一下吧,再去见主子。”
她低头望着自己一身脏污,苦笑的确是该好好沐浴清理一番。
慕洛姝:“好。”
她缓缓解衣,踏入浴池,热水上飘着片片粉色花瓣,淡雅香气若有似无,但她却觉得自己闻到的尽是血腥味。
洗也洗不去,永远背负在她身上。
慕洛姝乖乖起来,步入浴桶,阿笙亲自为她清洗每一寸肌肤,每一寸发丝。
慕洛姝:“笙姨,让我自己来吧。”
阿笙“是。”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她来不及思考,直到此刻自己孤单一人,那些可怕的画面便失控般在她脑海里不断上演,尤其是母亲推她离开时的决绝面容,她的身子簌簌发抖一股凉意从骨子里透出,四肢冰冷。
即使满池热水都无法温暖她的身躯。
仅仅不过一夜,她就失去了所有,失去了最疼爱她的母亲,她已经没有爹了,又没有了娘,真真正正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滚烫泪水在脸颊上流淌,可她不愿别人听见自己的软弱,索性深吸一口气,滑入水中,将身子蜷缩起来,仿佛回到出生时最无助的那一刻。
慕洛姝转身而出,散着湿发,缓缓行至镜前。
镜中人披了雪白丝衣,长发散覆,如墨色丝缎从两肩垂下。雪肤、云鬓、修眉如旧,眉目还是往日的眉目,只是下颌尖尖,面孔苍白,比往日消瘦了许多。
然而这双眼睛,一样的深瞳长睫,分明却有哪里不同了。
是哪里不同,慕洛姝却说不上来,只觉镜中那双漆黑的眸子,如有水雾氤氲,再也不见清澈。
她笑,镜中的女子亦微笑,而这双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
慕洛姝:“笙姨,带我去见母亲吧。”
慕洛姝静静凝望慕念绾圣洁睡颜,舍不得移开目光,舍不得离开她身旁。幼年往事纷纭而至,母亲的一颦一笑,一声低唤,一句叮咛,历历如在眼前。她在的时候,慕洛姝总是怕她唠叨,嫌她太过严厉,没有闲暇和心力来陪伴自己。慕洛姝从未想到,有一天她会骤然撒手离去,连追悔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亲手为她更衣整妆,为她梳起发髻……幼时都是母亲为她做这一切,而慕洛姝却是最后一次亲手侍候她。握着玉梳,她的手颤抖得无法举起,一支玉簪久久都插不进她发髻。
阿笙早已哭成泪人儿,周遭一片泣声,唯独慕洛姝欲哭无泪,心中只余空茫。
冷风夹杂着风雪迎面打在脸上,马蹄声响,两侧火把明灯渐渐稀少,漆黑的天幕下,冷月如刀,星子寥落苍穹显得高且远,幽暗深沉,不时有苍鹰掠过,发出长鸣。
母亲下葬的那天,慕洛姝觉得自己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但是她不敢休息,梦里都是那无法接受的一切。
慕洛姝披衣起身,看着夜空,想着发生的一切,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慕洛姝:“慕洛姝,你必须活着,哪怕像条狗一样,也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有能力去找出真相;只有活着,才能在有朝一日为母亲报仇。这个世界,别人都是不可以指望的,你能指望的,只有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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