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桃走后,赏菊的丽人们都渐渐回来了。柳百合因为竹桃的缘故,早早的带人走了。
走了一个讨厌的人,赏菊宴的气氛丝毫没有影响,人们反而更认真的开始作画。
大家执笔在不同的角落里作画,在中间的人还要构思如何让各个板块链接在一起才不显得突兀。
正当大家都沉浸在作画中时,突然传来一声传报:“长公主到——”
只见一行宫人簇拥着一个身着白色连裙,头戴珠玉钗,“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1]的妙人过来。那女子眼角唇边浅浅含笑,远远见着便给人春风拂面的亲切感。
这女子正是长公主李逢君,也是世宗唯一的女儿。可花意今日并没有邀请她。
花玖鸢带一众贵女出来迎接,齐声向她行礼。李逢君微微笑着,便让众人起来了。
花玖鸢见到李逢君时还有些诧异,只是面上不显。她行了礼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只见李逢君率先开口,说:“我听闻关中王家的嫡女回京了,便想着来看望你。”
李逢君笑着,丝毫没有局促之感,亲切的说:“我路上碰到柳大人的女儿,听说你刚好在办赏菊宴,如今真是赶巧了。”
花玖鸢微微一笑,说:“该是我去看望长公主,反倒让公主亲自来,失礼了。”
“哪里的话,你是姐姐,我来看你也是应该的。”李逢君上前拉住花玖鸢的手,说“没打扰到大家的兴致吧?”
“长公主能来,荣幸之至。”花玖鸢迎她走进厅内,主动让出了主位。
李逢君没坐,反而拉着花玖鸢坐在她旁边,柔声说:“姐姐坐主位,妹妹与你坐一起就好。”
花玖鸢被她拉着手,一声一声“姐姐”叫的摸不着头脑。
李逢君看她看着自己,就掩唇笑道:“你比我大一个月,我叫你姐姐未尝不可。”
堂下众人皆惊讶,当朝长公主认花玖鸢为姐姐?
花玖鸢反应过来,立马跪下,说:“长公主不可。您父亲乃是九五之尊,我怎可与你称姐妹?”
李逢君看她如此认真,只好先将她扶起来,解释道:“是我失礼了。你想的周到,我早在宫中就听过花小姐的清名,心里仰慕,一时失了方寸。”
花玖鸢微微一笑,礼貌道:“长公主的美名,臣女也十分仰慕。”
李逢君听她这么说,脸上闪过一瞬失落,随即又笑起来,问道:“你们在玩什么?带我一个?”
京城贵女们只在宫宴见过长公主,如今多少有些不自在。好在李逢君实在是个平易近人的人,没多时气氛又热闹起来。
花玖鸢也走下去,看薛婧恬作画。薛婧恬作的菊花也带着西风消瘦之感,给人看了很觉悲凉。
薛婧恬垂着头画的认真,画技算得上是名门闺秀中的姣姣者。几支菊花在乱石中生的很凋零,颜色也基本用黄白二色。
突然一阵风吹过,薛婧恬微咳起来。花玖鸢正想让人关上窗,只见周秀晴拿着外袍已经披在她身上。
薛婧恬也回头,对花玖鸢说:“不必为了我迁就,秋高气爽,还是开着窗好。”
花玖鸢点点头,唤人为她奉上一杯热茶。周秀晴站在窗口那边,看着薛婧恬说:“你画完这枝就去歇着。”
薛婧恬点点头,露出浅浅一笑。
薛婧恬的花好是好,只是有些悲秋,与那些各色的菊花放在一起多少有些不搭。
等她画完,周秀晴接了笔,抬头说:“婧恬啊,我就在你旁边画啦。”
薛婧恬笑着,微微点头,并不介意。
只见,周秀晴沾了几笔明黄的墨,在残菊周遭的石缝中画了几簇小雏菊,一改画面的颓唐之感。
“画的好!”李逢君站在花玖鸢背后,开口称赞道:“和婧恬的放在一起,十分写实,与花园里看见的花倒是一样了。”
“菊花遵循着开败的节气,但每一朵菊花都有自己盛开和凋零的选择。它们处在大道中,也处在自己的道中。”花玖鸢也称赞道“这是所谓的‘自然之道’啊。”
李逢君闻言笑起来,说:“还是花小姐说的更有深意,我不如你。”
花玖鸢发觉李逢君一直跟在她身边,虽不解其意,却也谨慎的回答道:“公主有公主的角度,你有我没有的独到见解,是我不如公主。”
李逢君看她说的认真,失落之感难免有些遮掩不住。她微叹一口气,说:“你在关中常开清谈会,连国子监的学生都不如你,早有‘君子’的雅名。”
花玖鸢拜下去,恭敬的说:“都是虚名,以讹传讹难免失真。”
李逢君看她丝毫没有坦诚相见的意思,话里话外都是“恭敬”,便把后面的话憋回去了。
李逢君尚在十二岁时就听闻了关中花玖鸢的清名。
那时,花玖鸢也十二岁,正在淮城学堂上学。她与当时告老还乡在淮城学堂教书的前国子监祭酒清辩,让老祭酒称赞说“此女胜过国子监学生,若为男子,当是‘君子’。”
这话传到京都国子监学生耳朵里,他们不服,便派了当时有才学的几位国子监学生前去见过这位“君子”。
这事沸沸扬扬的传入了世宗李值的耳中,连后宫的嬷嬷都在传这件事。后来,花玖鸢在淮城百花阁应战,清谈举行了三天三夜,其中还掺杂了策论。谁知国子监学生当真如老祭酒所说,不如花玖鸢,灰溜溜的回京都了。
此事传入宫中时,世宗还不信,当时人人都以为是以讹传讹。直到老祭酒为了炫耀他的得意弟子,把花玖鸢平日里的策论文章寄给当时的国子监祭酒。
国子监祭酒看了策论啧啧称奇,不信这竟是十二岁少女所写。后来,这策论又传到世宗手里。李逢君也不信女子能有这么厉害,于是缠着世宗念给她听。世宗在李逢君宫里读了这篇策论,只说了一句:“若为男子,当也能连中三元,做第二个纪方清。”
当时李逢君还只会绣花弹琴,并不知这策论厉害在哪里。后来,她求世宗许她入尚书堂与兄弟们一起读书。再后来,李逢君慢慢懂了那篇策论厉害在哪里,于是就把那篇策论日日压在枕下,日日都要读一遍。日久天长,她就开始幻想是怎样的女子,有这般格局。
长公主看不上公子权贵,也看不上白衣卿相,因为人人都不如花玖鸢。
赏菊宴进行到这个时候,大家都画的差不多了。到了题词的环节,大家反倒都退后了,世家的女子大多都要求“无才是德”,除了长公主身份高贵,上过尚书堂,其余的小姐们,也大多是识字的水平。
花玖鸢一直没画,长公主也没画,于是她们便自然而然的把这任务交到那二位的手中。
李逢君率先提起笔,笑着说“我不精这些,不如就让玖鸢来做,我来写。”
众人都附和着,于是花玖鸢只能笑着应下来。
她抬步走向庭院的几柱菊花,白衣入景像是画中仙。只听她缓缓开口念道:“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2]
北风微起,随着她的一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送来一缕清香。花玖鸢站在菊丛中,背影挺拔,身形窈窕,让屋内众人恍了神。
赏菊宴在花玖鸢这里画下了句号,隔日满京都都在传颂她的那首诗,关中花玖鸢再次名满京都。
[1] 选自宋代诗人刘邦直《咏水仙》
[2] 选自宋代诗人郑思肖《画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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