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名册

“没有都给他。”颜珞继续解释说，“我做了处理，几乎都是假的，那一二分真的，是老江湖都知道的，不算什么隐秘，那些假的则是拿百里归朔说书时编得一些看起来靠谱但确实是胡说八道的说书故事凑数的。假地东西中掺杂几分真的，他才会信。”

萧夜迟有些吃惊：“你什么时候准备的？什么时候制作了这半份假的名单？”

当萧夜迟这么问的时候，颜珞挠了挠头。

其实有一段时间，她很喜欢模仿他人的字迹，所以，在模仿字迹这种“小事”上颇有心得。在看到剩下的半份名单时，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造一份假的出来用来迷惑对方。

谁都不知道西域暗探有没有留下后手，根据颜珞的经验，在别人的地盘单枪匹马作战无异于找死。而且这次名单丢失的时间这么长，西域暗探准备的时间其实也很多，这次在祈安县他们定会最后一搏，绝对不会轻易地放他们离去。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不能毁了吗？”

萧夜迟能问出这个问题，不得不说，实在是有些天真。

“不能毁，对于玄苍教而言，情报是最珍贵的，杨平手中的名单虽然大部分都是他多年情报工作搜集来的，但的确有部分是机密。半年前整理暗阁的时候，发现关于我……也就是圣女的真实身份，还有姐姐的，姐夫的……信息全部丢失了。”

“这个……你们也记录了？”

当然，不然暗阁怎么叫做涵盖了晋朝的情报网，不可能连自家人的基础情报都没有。

颜珞稍稍缓和了语气：“这都是在陛下的默许之下进行的，自然都有。”

“我明白了。”萧夜迟问出另一个问题，“这么说，你得到这份名单也才短短两三天，你怎么就制作了一份假的呢？”

颜珞瞪大双眼，指着眼下明显的深青色黑眼圈。

“当然是熬夜啦，黑眼圈都这么明显了！”

萧夜迟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对方为什么白天总是打哈欠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这次事情透着一股奇怪的感觉。”颜珞的语气偏低，表明她的心情并不怎么美丽，不然说起这事一定会表现出一些得意。

她又想起那张熟悉的脸，明明过了四年，对方长大的模样，她也曾幻想无数次，她也坚信对方并没有死，但是，真见到的时候，她却无法相信……

萧夜迟：“什么？”

“啾啾啾。”

刚刚还沉浸在思绪里的颜珞闻声抬起头。

天气日渐寒冷，却仍有鸟儿在枝头鸣叫。

这时，她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一种“对了，有一件事情要去做”的感觉。

“怎么了？”萧夜迟注意到了这一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只能看见屋外的树上，一只有着黄色羽毛的小巧的鸟正在树枝间上蹿下跳。

“最近忙得竟然把这件事都忘了，楚王殿下，我得回圣医宫一趟，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回一趟玄苍教，看来我们得在这里分道扬镳了。”颜珞边摇头边说，看神情对此似乎十分的可惜。

萧夜迟不太明白她在可惜什么：“有人记挂你，念着你回家还不好吗？”

像是就在等这话一样，颜珞眉眼一弯，立即反问：“但如果回去是被催着成亲呢？”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你倒是胆子大，谁都能调侃。”言辞好像带有一点不悦的意味，萧夜迟却笑了。

楚王看着不好惹，脾气却很好，军营里讲究有错必罚，谁见他都怕。但实际上，他本人大有容人之量，就算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却也是个君子。

但即使是君子，在被家里催着成亲，又被比自己年纪小的颜珞调侃，也不免在心里说。

有你这小妮子被催的一天！

“不敢不敢。”颜珞谦虚地说，顿了顿，她忽然问道，“这次围剿清风寨，那些拐卖的少女里面可有找到当年大长公主女儿失踪的线索？”

颜珞曾有幸在大长公主住过一段时间，知晓对方曾有一个女儿，只不过幼年被奶娘抱着上街去玩，竟然被人拐走了。但这么多年，大长公主一直没放弃，当年确实追查到了人贩子的下落，但孩子早已转卖给别人，不知去向。

这次围剿清风寨，楚王亲自出马，也是由于亲姑姑的请求。

萧夜迟对自己这位姑姑没有那么亲近，但也是敬重有加。

但这件事……

“已经有消息通传给我，时隔多年，”萧夜迟眉眼微垂，“实在找不到去向。清风寨一般每过半年才会向蛇头买卖人口，一般是三月或者九月。孩子是正月丢失的，所以会在三月送出去，而那一年，正好有一艘船在路上遇难，而其他船中并没有像……表妹那么小的孩子。”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那个孩子其实早已经……

“你已经回信了吗？”颜珞问。

这句回信当然指的是回大长公主的信。

萧夜迟摇头，然后看向颜珞：“没有，不如……”

对方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颜珞却能秒懂：“明白了，我帮殿下回信，就当是报答殿下这一路的帮助。”

昔日，玄苍教的地址选在京华城，而如今，玄苍教的地址则在燕城。燕城是晋朝在北方最大也是最繁华的一处城池，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很热闹。不过，燕城每到入冬就寒冷难耐的气候也并非虚名。作为练武之人，天气虽冷，却也可以忍耐，但颜珞还是更喜欢暖和点的地方。

今年，姐姐和姐夫终于没有依旧在燕城小住半个冬天，而是早早来了昆西，所以颜珞没有去燕城，而是去了玄苍教在昆西城的别院。

别院位居城中的繁华地带，出门往西走便是昆西最热闹的集市，往北走便是昆西的太守府。颜珞的姐姐和姐夫向来低调，所居住的别院虽身居繁华地带，外表却低调，既没有高墙红瓦，也没有镇宅石兽，只屋檐下一边一角挂了个大红灯笼，给寂寥的初冬夜晚增添了几分喜庆。

“姐姐，我回来了！”

颜珞一进门，清脆的声音就冲出喉咙响彻了院子。

今晚风大，院内落叶不少，一位青衫女子拿着扫帚从门后走出来，正好听见这嘹亮的一嗓子。

女子是常年跟在颜珞姐姐身边的婢女，她见了颜珞连忙说：“小姐，别喊，嘘——”话语急切，她的声音却控制得比蚊子的声音大不了多少，生怕惊动了什么。

颜珞不太理解，天才刚黑，离就寝的时间还有一两个时辰，为何就要小声说话呢？

“夫人最近嗜睡得很，现在午睡还没起呢。”她解释说。

颜珞眨了眨眼，不明白对方的脸上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只是在听说姐姐嗜睡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方是不是生病了，于是立刻撇下她，往屋里走去。

“难道是生病了，不行，我要去看看。”

“哎，小姐，等等。”

不管身后的呼喊，颜珞几步走到了门口。但刚准备推门，门却从里面拉开了。

“都这么大了，怎么如此毛躁。”那人一袭青莲色锦衣，比起几年前，气场更加内敛沉静，不过周身雍容华贵的气度倒是分毫未变，连模样都没有变化多少，依旧俊逸不凡。

此人便是颜珞的姐夫，玄苍教教主叶煜寒。

颜珞忙后退两步，说是怕可能也有点，毕竟小时候的阴影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对方脸上那明显是喜悦的笑容也让她感到些微的忐忑。忙移开目光，她下意识往屋子里望了一眼，却灯光幽微，看不到什么。

“姐姐还在睡吗，她这是怎么了？”话刚问出口，颜珞又抬头看向叶煜寒，终于从对方那似曾见过的笑容中回想起了什么，一瞬间表情变得非常惊喜，两条眉毛飞扬了起来，“难道是又……”

叶煜寒嘴角的笑容悄悄收敛了点，开口道：“既然你来了，就来把个脉吧。”

行，这是免费当大夫来了。

不过，别说当大夫，如果可以……当月嫂颜珞也是愿意的。

“让我看看，归雪。”

顺着宫倾殇的意思，颜珞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很好，没有受伤，你这次任务，虽然是将功赎罪，却也完成的不错。”

颜珞却摇摇头：“不用安慰我，姐姐，我知道这次还是掉以轻心了。”

宫倾殇不解：“哦，怎么说？”

“对方拿走了一半的名单，估计很快就会明白过来。”颜珞眯起眼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宫倾殇却表现得很淡定，不知是不是叶煜寒已经告诉她了什么：“那就还有办法抓住他，我听说，圣医宫已经在准备仪式了？”

“是的，我收到了紫菀姐姐的消息，等过几天，我就会动身出发。”颜珞收回把脉的手，点了点头。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宫倾殇微微叹息着，“如果你愿意，圣女令依旧由你掌管，如果你想全心投入圣医宫，我和叶煜寒会尊重你的意愿。”

听到宫倾殇的话，颜珞一阵感动，那件事发生以来，她知道姐姐对自己几乎是千般照顾万般关心。自己虽然也在努力回应她的期许，但如果不查出三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自己就一日不能够放下。

有些事情埋在心底就是一道坎，如果能迈过去，自己也就彻底能放下。放下那件事，这下那段情，放下那个人。她想了想，才用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语气说：“本来是想趁这个机会完全交出圣女的权力，不过姐姐现在有了孩子，我还是替你多担待几个月吧。希望是个女孩子，这样我就可以帮她扎头发了。”

“说得好像轩儿的头发你没祸害过一样。离出发应该还有几天，我准备了一些东西，或许你可以用得着。”宫倾殇说着，掀开了桌上盖着的布。

那可是当朝太子的头发，也只能趁他还小玩一玩了。颜珞在心里暗暗道，每次和姐姐见面，颜珞都会被塞一堆东西，不光是吃穿用度，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颜珞实在不想再要。只是如果一味地拒绝，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这次宫倾殇准备的东西更是事无巨细，大到出行防身所需的宝剑，小到路上无聊时吃的零嘴。

这些……真让颜珞觉得自己在对方眼中一定还是个孩子。

颜珞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满满一桌的东西。

她只能说：“姐姐，我带不了这么多东西。”

宫倾殇闻言蹙起了眉，但接着她便展眉一笑：“是我糊涂了，应该还为你准备一辆马车才对，你放心，现在就去准备。”

颜珞感觉头大。

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的叶煜寒此时恰到好处地开了口：“好了，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需要这么多东西，而且马车速度太慢，怕是得用上小半个月才能到瑶城，若她要住些日子，肯定来不及。”

话有没有用，果然还是得看是谁说的。听见叶煜寒这么说，宫倾殇偏头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于是只能落寞地看着桌上的一堆东西：“那我岂不是白张罗了？”

“不，”叶煜寒轻轻摇头，用那双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宫倾殇的脸，“至少吃的现在就可以吃。”

颜珞看着默默对视的两个人，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我感觉我已经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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