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誓师

赵贤没有想到，此番起兵，竟然如此顺利。不仅得到了邯阳府尹相助，而且两支军队势如破竹，很快所有邯阳守军弃城投降，邯阳百姓悉数归顺。

赵煜接到送去鄞都的战报，难以置信地看着宁远，质问道：“宁大人不是说，就算赵王谋反，咱们朝廷千军万马，他只不过是偏安一隅的藩王，不足为患吗？可如今整个邯阳城都被他占了！”

宁远看着眼前又是惊慌又是愤怒的小皇帝，毕恭毕敬地跪了下去：“皇上息怒！皇上，赵王不过八千兵力，邯阳是他的藩地，又恰好遇着邯阳府尹叛变才会失守。只要朝廷派出大军北上，以赵王的能耐，不出半月，定然可以反贼拿下！”

卢有方嗤笑道：“宁大人此言差矣，当初可是您口口声声向皇上担保，如今赵王真的反了，邯阳守军一击即溃，究竟是谁人之过？”

宁远见卢有方字字句句针锋相对，不满道：“卢大人固然深谋远虑，可如今大敌当前，您不还是只会说风凉话吗？”

卢有方对宁远这样的儒士向来不屑，此时更是不愿与他多费唇舌，直接向赵煜道：“皇上，赵军如今士气正旺，必然一鼓作气挥师南下。老将苍冉战功赫赫，虽说年迈却老当益壮，可以一用。”

宁远反对道：“苍冉将军虽说作战经验丰富，可他毕竟是个老将，又以守城为长。以微臣之见，不如大胆启用韩国公之子裘影泓。此子才弱冠之年，却已在王公贵族里声名远扬，是个大好将才。”

卢有方听了宁远的话，连连摇头叹息：“恐怕只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罢了。”

“卢大人，国难当头，您却处处针对微臣，究竟是何用意？”宁远怒道。

“宁大人，哀家倒是觉得卢大人所言句句在理。”太皇太后从内殿走了出来。

“参见太皇太后！”宁远和卢有方见了太皇太后忙下跪行礼。

赵煜也见了救星般扑到太皇太后怀里，哭道：“皇祖母，您说这可该怎么办呢！”

太皇太后轻轻抚摸着赵煜的头，慈祥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卢有方，说道：“哀家还是赞同卢大人的，到底是老将稳妥些。”

赵煜到底还是个孩子，先前眼睁睁看着两位大臣在朝堂上争吵起来，竟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太皇太后的出现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赵煜想也不想就牢牢抓住了它。

“就听皇祖母的，来人呐，传朕旨意，命大将军苍冉为讨伐主帅，务必生擒赵王。”赵煜皇命一下，立刻有小太监进来领旨。

“慢着。”太皇太后喝住了小太监。

“太皇太后还有何吩咐？”小太监恭敬道。

“赵贤忤逆谋反，理应削去爵位，降为庶人。皇上，依哀家所见，不如写一份告天下书，好让天下百姓得知那逆贼的行径。”太皇太后向着赵煜道。

赵煜望着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又望着跪在地下的小太监，犹豫道：“可赵王始终是朕的叔叔。”

卢有方恨铁不成钢地劝道：“皇上啊，这可是他不仁在先，您又何须与他讲什么骨肉亲情！”

赵煜想了想，终究还是下了令，废了赵王的封号，将其贬为庶人。

赵贤虽远在邯阳，可对朝中动向还是了如指掌，他听闻朝廷公告天下，废除了他的爵位，不仅不恼，反而开怀大笑起来。

珮瑄不解，问道：“你怎么不生气，反而如此高兴？”

赵贤悠悠道：“若是有了赵王这个身份，反而束缚了我。如今干脆废了我的封号，好让我自立为王。”

珮瑄担忧道：“只怕没了封号，天下人不能服你。”

赵贤似乎早有准备，拿出了揣在怀中的一封“告天下生民书”。

“自新皇登基以来，朝中太皇太后专权，外戚作乱，裹挟圣上，祸国殃民，其罪行罄竹难书。今赵王循祖令奉天靖难，功业未就，遇奸人所害，褫其封号，削其爵位，天下同悲。望万民一心，救新皇于水火，揽赵王于狂澜，实乃苍生之福也。”

珮瑄读完这一段话，立刻舒展了眉头，赞许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贤，你果然有帝王之风。”

赵贤从背后抱住珮瑄，贴在她耳畔道：“珮瑄，你难道不是亦有贤后之范？”

珮瑄害羞低头，一拳轻打在赵贤的胸膛，娇声道：“胡说什么呢你。”

赵贤又拉着她的手，轻吻了上去。

“对了，你可知咱们下一战是何谁人交手？”珮瑄又把话头转到了正经事上。

“北边将领多是我旧部，不战自降者不在少数。下一场酣战，恐怕是汜水同朝廷新派的那位主帅苍冉将军一战。”赵贤意气风发、胸有成竹的模样在珮瑄眼中熠熠生辉，她是如此依赖他，也如此信任他。

可她还是道：“我听我爹说，苍冉将军从前也是个能征善战的主儿，素来擅长守城，此次以他为主将，不可掉以轻心。”

赵贤紧紧握住她的双手，点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出发前，赵贤照例在府中举行誓师大会，激励各位将士。

可这日，天公不作美，突然刮起了大风，漫天风沙迷得人睁不开眼睛，更令人没想到的是，这突如其来的狂风，竟然将赵王府的瓦连根拔起，掀翻在地，片瓦不留。

这些碎了的青瓦，从上头砸下来，“砰”地落到地上，霎时间碎裂成片。

士兵们见了这样的情形，也都慌张起来，纷纷认为是天象不利，不宜作战。

珮瑄眼见着军心涣散，人人自危，忙不迭跪下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赵贤见她如此，知道她必有良策，道：“王妃说说，有何之喜啊？”

珮瑄从地上拾起一小片碎裂的瓦片，高举到士兵们跟前道：“如今风起瓦碎，正是上天的吉兆。青瓦换黄瓦，预示着大王的前景可期，岂不是大喜之事？”

兵士们听了只觉有理，也喊道：“天助大王，大王此次出征必定凯旋！”

如此军心振奋，加上赵贤先前估计不错，果然一路均是不战而降，很快就打到了汜水。

赵贤到了汜水，还未与苍冉交手，先亲自率了人马从小路绕过护城堤，把苍冉的营镇部署探了个一清二楚。

等到战时，苍冉的十万大军起先占了上风，可很快便发现赵军只守不攻，打了几下便落荒而逃，待到紧追上去，又有铁骑冲出，将属于防备的苍冉军队打了个人仰马翻。

苍冉这时才得知，对方使的正是诱敌深入之计。可他到底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加上对守城颇有经验，竟然得以带了一万残军安然退回城内，从此便坚守不出。

任凭赵军怎么挑衅，苍冉只命人死守，闭门不出。

赵贤不愿与他白白耗在这儿，很快就撤了兵。可这边厢才撤兵，苍冉那边又出兵挑衅，赵贤追上去时，他们又立刻弃甲而逃。

这一仗，一打就打了整整两年。

这两年来，赵贤这边的军队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可朝廷那边有着源源不断的兵力物资补充，赵贤知道，如果继续这样耗下去，自己迟早会耗完所有兵力，到时候就只能任人宰割。

可赵贤这边还未乱了方寸，却有人先沉不住气了。

这人就是当朝皇帝赵煜。

眼见着当初信誓旦旦，半月即可擒住的反贼，过了整整两年，还是僵持在汜水，苍冉将军又连着上书讨要援军与物资，弄得赵煜不耐烦起来。

宁远见赵煜为了此事焦头烂额，又见卢有方也为前方战事忧心忡忡，便说起了风凉话：“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力荐老将苍冉，如今咱们被他白白耗了两年，非但没有抓住反贼，反而动用了朝廷大量人力物力。听说老将惜命，不肯拼杀，只愿以守为攻，卢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卢有方愤愤：“宁大人，前方战事吃紧，你我同是为了皇上殚精竭虑，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赵煜一拍桌子，怒道：“够了，若是早些听宁大人的，敢启用新人，也许早就把逆贼抓回来了。来人，传朕旨意，苍冉苍将军年老体弱，理当颐养天年，故命其三日内回京。昔韩国公之子裘影泓为青年才俊，继任讨伐主帅，朕亦拨朝中精锐五十万，务必攻破邯阳，生擒逆贼！”

宁远听了立马得意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卢有方勉为其难地跪下，叩首道：“陛下，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赵煜大手一挥，卢有方挪着步子，走出殿去。

这一段路，他走得如此漫长，与他同样走得艰难的还有远在汜水的苍冉老将军。苍冉知道，赵军连打胜仗，锐气势不可挡，赵贤又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不好对付。最好的法子便是这样耗下去，挫光了赵军的信心和兵力，只可惜如今功亏一篑。

“天亡我也！”那个二十岁的苍冉一定没有想到，一代名将的戎马生涯，最终就这样草草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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